他将满腹疑惑暂且放下,走回丫头的住处,如烟早就带着丫头逃得远了。只有那老妇还躺在木板上。
那老妇一见陈空,立即又道:“这姑娘长得真好看,这辫子真是光亮。”陈空自不去理她,原地转了两圈想要找水喝,忽听那老妇又道:“这姑娘怎么回事?不声不响就进来了,什么意思?”
陈空皱眉道:“我不理你就是了,你别蹬鼻子上脸的,当心我……”那老妇直勾勾的看着陈空身后,尖声道:“我又没和你说话……”
陈空头皮发麻,转头向身后偷瞄了一眼,果然见到那女鬼已经冷冷站在了屋内。
它本就相貌诡异,此刻又被龙术一掌震碎了脸面,看上去更添狰狞。
茅屋矮小,女鬼的身材却甚是高大,于是它只得扭曲着低下头,看上去极是诡异。
陈空骇得大叫:“龙术禅师,你还在嘛?龙哥!龙哥!”
此时龙术早已去得远了,女鬼用眼白多眼黑少的眼睛恶狠狠瞪着陈空,突然说出了第一句除了唱戏以外的话:“你害得我好惨。”
“这姑娘长得真好看,这辫子真是光亮。”那老妇躺在木板上,仍是喃喃的道。那嘶哑的声音和浑浊的眼,仿佛配合着女鬼,直把陈空吓得几乎撒腿就跑。
女鬼缓缓将手臂抬起,从精致的洋装袖口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指着陈空。
陈空心脏又开始阵痛,连忙咬牙奔向窗边,拖泥带水的翻了出去,大口喘着粗气。
老妇见陈空退得狼狈,撇了撇枯萎的嘴,数落道:“这姑娘辫子虽然好看,怎的那么不文雅?翻来爬去得,没有半点规矩。”陈空还未回嘴,女鬼却将眼光移到了老妇脸上,陈空在暴雨中急得大叫:“不要伤她!你冲我来!”女鬼充耳不闻,它的手本就僵直得伸着,在陈空的嚎叫声中,将手遥对着老妇一握。
老妇突然双眼圆睁,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她想用手去捂住绞痛的心脏,但她在木板上躺得太久,手臂上裸露的肌肤被汗液和污垢黏在了木板上。她猛然一抬手,竟撕下了一块表皮来,痛得她“嗬,嗬”大叫。
陈空看得不忍,连忙将手按在窗台上又翻了进去。待他赶到老妇的木板前,只闻到一股恶臭。再看那老妇的双眼,她的目光已经涣散,连最后一丝浑浊也消散殆尽,张着凌厉的嘴,已然死了。
陈空只觉天旋地转。他艺成以来从未受到过如此挫折——活生生的生命因为他的无能,消失在他的面前。忽然两行热泪从陈空的眼眶中流出,他喃喃的念叨着“对不起……”,双腿一软,竟然跪倒在地,嘴里仍念叨着:“对不起……我没能救你……我……”
突然他的心脏又是一痛,他抬头看向那女鬼,果然见它正握着拳狠狠的瞪着自己。
老妇惨死在陈空面前,而他救不了分毫,这让他万念俱灰。此刻再想奋起反抗,却提不起半口真气,心脏越来越痛,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他终于支持不住滚倒在了地上。女鬼脸上青气大作,碎裂的缝隙中也冒出滚滚黑烟。陈空意识已经开始恍惚,他万没有料到自己竟会在这儿送了命。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娇叱:“怎么?还不让我出手救人么?已经死了一人了,你们还待怎样?”。这女子说话之声还未落,又有几位女子七嘴八舌叫嚷了起来,“小师妹你怎的不听劝?这无知蠢汉的死活干你何事?难道就短短几个时辰,你就忘了李家妹妹的下场了么?”最先的女子忽然怒道:“给老娘滚!别拿手碰我!”说着砰砰两声,显然是动上了手。
忽然一张黄底红字的符纸从屋外飘进屋内,像是一只黄色的蝴蝶一般,它在屋内打了几个旋儿,突然冲向那咬牙切齿的女鬼。
符纸贴在了女鬼的肩膀处,发出了嗤地一声。女鬼顿时凄厉的大叫起来,脸上的碎块又纷纷落在地上。陈空的心脏忽然一缓,顿时畅快了好多。一个轻巧的身影倏忽跃入屋内,黑袍罩帽,看这身打扮便是那日陈空和钱律在山道上遇见过的众女子之一。陈空心想:“那日钱律反复询问这些女子们的来历,如今有了线索,我却要死了。”那女子伸出一指探了探陈空的鼻息,道:“还不算晚,这人还有气。”屋外的几名女子却骂道?:“你这小妮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怎敢和你的师姐们动手?”屋内女子顿足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摆起师姐的臭架子?赶紧制服了这鬼魅是正经。”说着从黑袍内袋又掏出一张符纸,扔向兀自惨叫的女鬼。
这次女鬼却有了防备,撑开蕾丝阳伞,将符纸挡了下来。陈空心想:“这女鬼的阳伞原来是派这等用处的,我先前不知竟还嘲笑于它。”女鬼一手持伞,一手对着那女子缓缓抬起。
“陈袚徐,小心了!”屋外女子娇呼之声大作,陈空突然眼前一花,屋外众女子已经俱都闪入屋内,清一色的黑袍罩帽,看不清脸面。霎时符纸破空之声大作,屋内仿佛下了一场符雨,成百上千的符纸翩然向女鬼飞去。女鬼尖叫一声,挥舞着阳伞拼命挡架,但符纸实在太密,有不少漏网之鱼贴到了它的身上,嗤嗤声中白烟大起,女鬼痛得尖叫,再无闲暇哼唱那阴森的戏曲。她尖牙紧咬,一股鲜血从口中流出,突然张大了血口,喊了一声“冤啊!”,将手上阳伞狠狠扔向众人。
最先进入屋内,众女称之为陈袚徐的女子跃众而出,劈出一掌将阳伞打落在地。女鬼趁这空档突然一晃,逃到了屋外的暴雨之中。
陈离幻疑惑道:“这鬼魅怎的一日强过一日?前几日我遇到它时,它可没如此难缠。”
众女围上前去,你一言我一语的道“你管他做什么?你不是要救这蠢汉么?现下救好了,可以走了么?”,“欧阳姐姐你说得轻巧,这女鬼杀了个老太婆,这蠢汉又见到了我们的踪迹,这可如何遮掩?”,“这老太婆的死倒是无妨,反正死法和心脏病突发也差不多,只是这蠢汉如何处置倒也麻烦。”
陈空在这些女子进来之前已经匍匐在地,陈袚徐来探他鼻息时他又刻意将头侧过,因此还未被众女瞧破了身份。此时听到众女言语间提到了自己,当下屏息不语。
一名女子踌躇道:“要不还是老样子,给他颗忘忧丹便是。”陈袚徐道:“这忘忧丹不能消除特定记忆,吃下去只能把人弄成白痴,你们有没有良心了?”
陈空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她们所说的忘忧丹,能让人失忆么?难道张尘就是被人喂了忘忧丹?不对,不对,他毕竟不是白痴,生活还是可以自理的。”
就在众雌啾啾商量如何处置陈空时,暴雨中的女鬼突然发出一声长叫,伸出右手笔直地指向夜空。一团黑色的烟雾慢慢升向天空,混在下落的雨水中,散落在地上,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腐烂的臭味。
陈空突然又觉得心脏不适起来,霎时众女也纷纷捂着胸口惨叫出声。修为差些的已然坚持不住跌倒在地上。陈空心中大惊:“这女鬼的单向技能怎么突然变成范围技能了?这也太可怕了!”
陈袚徐捂着胸口急道:“盐!用盐!”众女会意,均从袍内拿出一把把白花花的盐来,朝着女鬼急掷过去。那漫天的盐在半空时,已经变成漆黑之色。索性这盐便是女鬼的克星,女鬼识得好歹,向后一闪,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众女死里逃生,不由得面面相觑,再看陈空时,却见他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下众女子当真是心急如焚,已然开始推卸起责任来,将矛头纷纷指向陈袚徐,为首的大师姐怒道:“你看看!我让你别多事,别随意出手救人。只完成我们的任务便是。这下好了,那蠢汉经历了这场风波,指不定要在社会上怎样宣扬,你做事能不能考虑下历史进程?若是被人们知道了实情,这骚乱可就大了。”
陈袚徐反驳道:“哼,我可不像你们这般铁石心肠,再说了若是我们御宇的人都像诸位这般明哲保身,恐怕这次掌门人真的要死在河滩之上了。”
陈空躲在屋外的草丛中,将这番对答听得清清楚楚,他暗想:“御宇?难道就是四大门派中最不为人知的那帮人么?我也时常好奇,这次被我撞到,定要查出点端倪来。”
屋内陈袚徐一提到他们的掌门人,其余诸女便不再咄咄逼人,陈袚徐见机续道:“御宇找寻掌门人下落,已有十年之久——我们甚至在牙牙学语时,派中前辈已经在寻找他了。你们还记得元颖姐当年闯入第一届玄门大会,打败钱律,乐塔,准提僧三大高手么?这番凶险便是为了寻找失踪的掌门人。哼,若是这次不是李师妹千求万求,凭你们这几个木鱼脑袋定是作壁上观,误了掌门人伤势,你们这几条贱命可赔不起。我劝你们呀,还是多助人才是。”
这陈袚徐颇有些伶牙俐齿,一席话将诸女说的哑口无言。陈空寻思道:“听她们的口气,似乎近日在弥山找到了十几年未见的掌门人。难道那人便是龙术禅师?此间唯有他有此等神通,况且他曾有抛下背佛者一派的先例。但是刚才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身受重伤了?难道是我拳脚不生眼,将他打成内伤,他离开后这才发作出来么?”念及此处当真是又急又悔,正想现身套问时,屋内却响起一阵手机铃声。陈空连忙又缩回草丛中,那为首的大师姐接了电话,唯唯诺诺了一会儿,待挂了电话,又拿出师姐的派头来,严肃道:“元颖姐让我们去斯纳村口集合,赶紧出发!”众女听言一齐向外奔去,姿势极为美观,陈空怕失了她们的踪迹,便紧紧跟在她们身后。还好陈空武功高出众女许多,也没人发现他尾随其后。
陈空奔出几步,突然心生不祥,他回头看了一眼,几乎吓得绊倒在地。只见那女鬼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茅屋内,正透过破旧的窗户冷冷看着陈空。它见陈空回头望来,又将手臂缓缓伸起,露出一个嘲弄的诡笑。陈空连忙足上加劲,飞也似的跑了起来。如此便听到前方雨幕中御宇诸女的交谈声,为首的大师姐道:“元颖姐率领其他师姐妹,在斯纳村入口处遇到了犀照的乐凌泉,那瘦长鬼影果然正缠着她。姐妹们当即就拦截住了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