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近,莳树带着三个手下留在了孤儿院守夜。
陈枫他们这边,青源主动承担了守夜的工作。他想借此机会多了解一下这个叫莳树的女孩儿。
吃过晚饭后,莳树又陪孩子们疯玩到了九点左右,这群孩子玩累了就去帐篷里睡下了。
她的三个手下分别守在南北西三个方向的出口,莳树守在东面。
青源跟队员们打了声招呼,就走出帐篷,去往东面的出口。
莳树坐在一块石头上,把弓箭放在一旁,右手托腮,耳朵上戴着一副耳塞式耳机。她闭着眼,似乎沉浸在音乐的世界,很享受。
“嗨。”青源半蹲下来,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和善的微笑。他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能笑一笑就很不容易了。
莳树睁开眼睛,摘掉耳机,向着青源笑了笑。
“在听音乐?”
莳树点点头,然后把其中一个耳塞递给青源。青源犹豫了一下,接过耳塞。
竟然是一首日本民谣,《樱花》。
这是一首非常古老的民谣,歌词简单,曲调柔和,现在很少有人会喜欢这种朴素的民谣了,而且莳树还是一个中国人。
二人听了一会儿,莳树轻轻指了指耳机,又指了指青源的心口,然后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意思是在说“这首歌好听吗?你喜欢吗?”
青源点点头。他并不是为了讨好而附和,他是真的喜欢这首歌。
在他小的时候,他的母亲经常用这首歌哄他入睡。只是,在他十一岁那年,母亲不幸去世,父亲终日酗酒,再未有人为他唱过这首民谣,他也再未听过像母亲唱的那样好的《樱花》。
他听得有些入神,恍惚间,莳树温润的脸庞甚至让他想起了早已过时的母亲。同样的温柔,让人可以放松下来。
直到莳树举着便签本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缓过神来。
借着淡淡的月光,青源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可以给我讲讲这首歌的由来吗?
“你不知道这首歌的故事吗?”青源问。
莳树乖巧地摇摇头。一脸求科普的表情。
于是青源给她讲起了这首歌的由来,创作者,以及当时的背景。
虽然有些枯燥,但莳树还是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在便签本上记下些东西。
帐篷后,陈枫、刘小涯二人悄悄躲在那里,暗中观察。
“喂,看样子你没机会了。”陈枫用胳膊轻轻撞了撞刘小涯,“青源看起来是在泡她啊。”
“这日本人平时一脸禁欲主义的模样,没想到还是个闷骚啊。”刘小涯撇撇嘴,有些不服气。
老远的,他们就听清青源打了个喷嚏。
看来是刘小涯咒的。
殊不知青源只是为了多了解一下莳树才找她搭话的。布莱克所说的副队长,溟海之鹏计划的一部分,他现在也产生了一点兴趣。
偷窥了一会儿,陈枫觉得没意思,就拉着刘小涯回去睡觉了。
“青源先生平时喜欢做些什么?也听音乐吗?”莳树在便签本上写。
青源摇摇头,努力在脑海中搜刮自己的兴趣爱好。
结果,居然没有!
他这个人对什么都不太上心,但只要去做,就一定会竭尽全力。要说爱好,更是没有了。平时也就是擦擦刀,陪陈枫耍几下子,更多的时间他都是沉默寡言的。
“既然青源先生不想说那就算了。”莳树写道。
青源说了句谢谢。
一个面瘫的话题废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孩儿,在平静夜空下听着古老的日本民谣,月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次日清晨,陈院长老早就把陈枫找了过去。
陈枫打着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的小声抱怨。
都放假了还不让睡个懒觉!
“小枫,昨天我忘记把这个给你了。”陈院长拿出一个首饰盒,递到陈枫的面前。
那是一个造型朴素的盒子,并未上锁。陈枫用手掂了掂,从重量上来看,里面装得东西应该很少。
“这是?”
“孤儿院捡到你的那个圣诞夜,这个盒子就放在你的身边。”陈院长说,“因为没有上锁,我们就冒昧地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吊坠。碰巧当时的老师里有懂首饰的,说这个吊坠是用天然玛瑙制作的,工艺精湛。所以我们本打算在你长大之后再交给你,可惜天罚爆发后,咱们就走散了。”
陈枫点点头,打开了盒子。
里面果然放着一个精致的吊坠。
晶莹剔透的红色主体,仿佛血液的结晶。周边花纹精细程度连他这种外行人都忍不住赞叹。最让他惊讶的是,那块玛瑙中,竟然还有一个汉字——枫。
想必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
“这是……我爸妈留给我的?”他把吊坠拿起,出神地看着那个枫字。
“不知道,”陈院长摇摇头,“我们只发现了这个吊坠,并没有发现信件之类的。但是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是迫不得已才将你放到孤儿院门口的,他们有自己的苦衷。”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们从来没有找过我?”陈枫手指轻抚过吊坠的表面,“院长,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小枫,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我也没有你父母的消息,他们……”
“那我要这个破吊坠有什么用!”
陈枫暴起,将吊坠狠狠摔在地上。
什么迫不得已?什么苦衷?这些都比自己的儿子重要吗?!
他在孤儿院生活了十六年,整整十六年他们都没来找过陈枫!只有这一个破吊坠!这能代表什么?!
陈枫不相信什么爱你尽在不言中的屁话,一切都不如他的父母突然出现给他一个拥抱来得现实。
孤儿院的孩子对这种事都非常敏感,尤其是在十八九岁的年纪。他们还未彻底成熟,同时也摆脱了懵懂的年纪,世界观逐渐稳固。
可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世界观,只要两个字就可以轻易摧毁——父母。
既然爱我,为何弃我?
陈枫不顾陈院长的呼喊,转身冲出帐篷。
冯紫这时候刚巧进来,两个人撞在一起。
“干嘛啊?急着投胎啊?”冯紫揉了揉肩膀说。
陈枫什么都没说,闷头走出了帐篷。
“神经病啊,失恋了?”冯紫走到院长面前,问,“院长,他这是怎么了?”
“可能,告诉他这件事,有点早了吧。”院长轻声说。
冯紫听不懂,也不想问第二遍。她一低头看见了陈枫刚刚扔掉的吊坠,弯腰捡起,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蛮好看的啊,陈枫的?”
“应该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可是……”院长摇摇头苦笑,“他好像有点激动了。没想到这孩子心里那么渴望爱啊。”
院长兀自地滔滔不绝起来,冯紫没兴趣听他关于爱的哲学。她看了看吊坠,又想起了刚才陈枫失魂落魄的样子。
“哎,真麻烦啊。”
她带着吊坠,走出帐篷。
陈枫双手抱腿,坐在一个角落里。他已经很久没这样了,以前被欺负后,他都会找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坐下来,等着张子墨来找他或者挨到饭点去食堂吃饭。
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个很敏感的人,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刚才会那么失态。
只是在那一瞬间觉得他这十六年所受的的委屈都是他父母一手造成的。他们应该是为他遮风挡雨的人啊,可他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天罚爆发后他们又在哪?还活着吗?如果活着的话,陈枫和他们还有没有相见的可能?如果没活着……
陈枫不敢往下想了,他想放空自己,不去纠结这些事。
可他做不到,心里乱糟糟的,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一双修长素白的腿出现在陈枫眼前。
他抬起头,冯紫左手掐着腰,右手把玩着那个吊坠。
“你这是在干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冯紫哼笑一声,“用不用我帮你准备个绳子?”
“要你管。”陈枫别过头,不和冯紫对视。
冯紫叹了口气,来到陈枫面前,蹲下身,说“陈枫,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见到了你的父母,结果他们让你很失望,你怎么办?”
“很失望?怎么会很失望?”陈枫不解,父母怎么会让孩子失望呢?
“也许,他们,真的不爱你呢?”
陈枫愣住了。
也许,他们,真的不爱你呢?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办法去骂冯紫别乌鸦嘴。
他一直在纠结他们为什么抛弃他,而从未想过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的父母,也许根本就不爱他!
连他的父母都抛弃了他,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值得他依靠?!
“这个世界很残酷,所以……”
冯紫拉过陈枫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向怀中。
就像一个多月前白银级授勋那天,陈枫拥抱着她那样。
“被它所抛弃的人,就要相拥着取暖,不是吗?”
陈枫的双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环住冯紫的背,但也只是轻轻的,不敢用力。
“切,小子,想抱就抱呗,你那天的魄力去哪儿了?”冯紫一把推开陈枫,“别想多啊,这是还回来的,谁叫你授勋那天抱我来着。”
冯紫把吊坠扔给陈枫,转过身,摆摆手说道“真是的,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跟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他。麻烦死了。”
陈枫看着手中的吊坠,又看了看冯紫的背影,他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