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
真的很妙!
来俊臣做酷吏多年,而且还经常拜读《罗织经》,对此颇有心得。他知道卢小闲这法子,肯定会彻底击垮王胡风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果然,听了卢小闲的话,王胡风面如死灰,连喊冤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室内除了粗重的喘息声,一片寂静。
卢小闲,王胡风,来俊臣,谁都没有说话,同一个房间的三个人心思各自不同。
良久,卢小闲终于说话了:“王胡风,其实你的这些罪名中丞大人早就知晓了,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你,中丞大人也是想给你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听了卢小闲老气横秋的说辞,来俊臣额头布满黑线。他有些恍惚,感觉自己似乎突然变成了一张虎皮,被卢小闲当作一面大旗,在半空中使劲的挥舞。
拉虎皮做大旗,此刻被卢小闲完美的诠释了。
王胡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向来俊臣道:“中丞大人,饶命呀,饶命呀!”
来俊臣依然一言不发。
“你先站起来,咱们有话也好说!”卢小闲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王胡风见事情有了转机,哆哆嗦嗦艰难的想站起身来,但两腿发软,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哼!”卢小闲瞪了他一眼,“你要一直赖在地上吗?”
王胡风不由一激灵,条件反射般的跳了起来,很快便站在了卢小闲面前。
来俊臣看得分明,卢小闲的气势已经完全压制住了王胡风。堂堂的洛阳首富,此刻在卢小闲面前,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什么两样。
卢小闲仿佛已化身成为了来俊臣,成为了三个人当中的主角,他淡然向王胡风道:“我问你,秋风破,你还打压不打压了?”
“不敢,不敢,再也不敢打压了!”王胡风耷拉着脑袋谄笑道。
“你的那座醉霄楼,我买下了!”卢小闲也不管王胡风同不同意,便将一张银票丢在他面前,“我找人估过价了,一万两银子足够了,拿着吧!”
王胡风哪敢收卢小闲的银票,赶忙摆手道:“银票我不要,这醉霄楼我送于卢公子了!”
卢小闲怒声道:“你把我和中丞大人当什么了,难道我们是强取豪夺吗?这银票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三日内,我要看到醉霄楼过户到本公子名下的房契!”
你要买醉霄楼,跟我有什么关系?对卢小闲的厚颜无耻,来俊臣已经有些麻木了。
“我收!我收!”王胡风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珠,信誓旦旦道,“三日内,我保证把过户房契给您送来!”
“另外,我听说你用下三烂的手段逼迫南市‘桃花姬’胭脂水粉铺的岑掌柜把铺子给卖了。”卢小闲又将一张银票丢在王胡风面前,“岑掌柜的铺子卖了三千两银子,这是三千两银票,三日内把铺子给人家还回去,有问题吗?”
王胡风不敢再提不收银票了,忙不迭点头道:“没有问题,绝对没有问题!”
王胡风的配
合,让卢小闲很满意,他沉声道:“听说你是洛阳首富,与各个行业都有些交往,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
“不敢当,卢公子,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王胡风点头哈腰道。
卢小闲从怀中递过一张纸:“我想订做一批货物,货物的样式我给你画了图纸,数量和规格也写在上面了,十日后我来取货,如何?”
王胡风接过那张纸,粗粗扫了一眼,赶忙道:“没问题,这事我亲自去办,十日内保证交货!”
一张银票又出现在王胡风面前:“这一千两银票是订金,取货时多退少补。”
王胡风不得不接过银票,看他脸上怪异的表情,似乎接过的不是银票,而是烧的通红的火炭。
整个过程都是卢小闲一个人在表演,来俊臣心中不由腹诽:奶奶的,又是买店铺,又是订货,敢情什么都准备好了,把堂堂左肃政台衙署当成交易也点,把事情全办齐了。
“好了!咱们之间的事情就此揭过,现在两不相欠了!以后说不定咱们还能成为朋友呢!”说罢,卢小闲不再理会王胡风,而是朝来俊臣拱拱手道,“中丞大人,多谢,卢某先告辞了!”
来俊臣懒得搭理卢小闲,并没有应声。
卢小闲也不介意,微微一笑径自离开了。
王胡风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然后小心翼翼的向来俊臣道:“中丞大人,这到底……”
来俊臣心里本就不爽,反正已经做了恶人,他也懒得向王胡风解释,恶狠狠的伸出手来:“给我!”
王胡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的看着来俊臣:“中丞大人,您要什么?”
“图纸,卢小闲刚才交给你的图纸,给我!”来俊臣直截了当道。
“给您!”虽然不解来俊臣是何意,但王胡风还是老老实实将图纸奉上,“中丞大人,你说这事……”
“别那么多废话,回去等我的消息!”来俊臣接过图纸,拂袖而去。
王胡风不知所措瞅着来俊臣的背影,半晌无语。
……
听来俊臣说完,武则天不置可否,好半晌才道:“这么说,卢小闲是强买强卖了? ”
“强买强卖倒算不上,臣打听过了,醉霄楼按市价最多也就值一万两银子。还有那家‘桃花姬’,的确是以三千两银子卖掉的!”来俊臣低着头,小心翼翼道,“所以说,卢小闲并非是借臣的名义在敲诈王胡风,他虽然强势,但在价格上却也没有亏待王胡风!”
虽然对卢小闲的做法很不满,但在武则天面前,来俊臣半分也不敢胡说八道。他心中很清楚,欺瞒了陛下会是什么后果。
“原来如此!”武则天点点头,不说话了。
上官婉儿一直没有说话,在一旁研究着那张图纸。
突然,她一脸奇怪道:“中丞大人,这个图很奇怪,他要这么多坚固的绳索做什么?这绳索的一头还连接有钢制的挂钩,难道他要攀登什么山峦吗?就算是登山所用,也要不了这么多绳索呀?”
卢小闲要
三十多盘坚固的绳索,每盘绳索的长度都在十几丈以上,而且绳索的一头都有钢制的挂钩,显然是用来固定绳索的。
来俊臣摇摇头道:“这图纸臣也反复看了,却没看出什么异常来。洛阳附近的山峦,似乎用不上这样的绳索。但他让王胡风必须在十日内交货,想必也是有急用!”
武则天心头一动,看向上官婉儿,“难道是为营州那边准备的?”
上官婉儿眼前一亮,忍不住点头道:“听陛下这么一说,臣也觉得应该是为军中准备的。现在猜来猜去也没有用,他既然准备了,肯定是有深意的!”
武则天思索了好一会,对来俊臣道:“他与王胡风那些许小事,你就不必管了!既然不是强买强卖,就随他去吧!至于这图纸,你回去后还给王胡风,让他抓紧时间完工交货,我想他肯定是有大用处的。”
来俊臣心里好一阵憋屈,敢情自己受了这么大委曲,陛下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现在倒好,自己还得替卢小闲做监工,督促王胡风按时交货工。
这一瞬间,来俊臣突然意识到:卢小闲在陛下心目中的份量,绝不是因为张氏兄弟的原因,看来自己今后还得与他搞好关系。
……
夜下,明月播洒着清辉,白日的燥热褪去,反倒生出些凉爽。
书房之中,昏黄的烛光将王孝杰的影子投射于身后的书架上。
书案上,摊开着一张松漠、营州的地图,王孝杰盯着地图已经发了好一会儿呆了。虽然他赋闲在家,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不得不把目光关注到营州。
契丹反叛,这么大的事情朝野振动,让他安心享受赋闲时光,不再过问军国大事,谈何容易。
“老爷!卢小闲卢公子求见!”管家进屋来,小声向王孝杰禀报。
“该来的终究要来,躲是躲不过去了!”王孝杰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挥挥手对管家吩咐道,“请他进来吧!”
事实上,王孝杰从没想过要躲。
以他敏锐的嗅觉,他断定此战朝廷必败!
征讨失败后,朝廷一定会设法补救。至于下一步陛下会有什么决断,王孝杰设想过无数遍。
他隐隐觉得,自己重新被朝廷启用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尽管如此,可王孝杰的心里还是一点底也没有。他想找个人商量一番,但想了一圈也没想到个合适的人选。
在王孝杰的心中,整个大周只有薛怀义的见识让他发自心底的服气。但王孝杰心中清楚,薛怀义现在根本就不想理会这些事情,就算他去求教,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现在卢小闲突然登门了,让他眼前不由一亮。
王孝杰与卢小闲的交集总共有两次。
一次是当年在洛阳王孝杰府上深夜的长谈,还有一次是在洮州对吐蕃的作战。
一想到洮州,王孝杰心中便有一种刺痛。他被罢职正是因为在洮州之败。
王孝杰不能不承认,卢小闲对时局战局的分析之准,除了国师薛怀义之外,朝野下下无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