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闲没有回答狄仁杰的问话,却突然反问道:“狄阁老,您还记得当年我们在龙门山所经营过的那所饭庄吗?”
狄仁杰不解其意,但还是回答道:“卢公子说的是秋风破吧!我当然记得!”
卢小闲叹了口气道:“狄阁老,说实话,我真的很怀念当初那段时光。龙门山虽然在城外,人迹罕至,但那里空气清新,视野开阔,心情不好时哪怕扯着嗓子吼,也没人理会你,多好呀!哪像这洛阳城里,如此拥挤不堪,到处都是人挤人,让人很烦心呐!”
卢小闲没头没脑的这一番话,让狄仁杰有些茫然。
稍一思忖,他旋即心中霍然开朗,笑着附和道:“卢公子说的一点没错,我也觉得龙门山是个不错的地方,非常的清静,比洛阳城那可是强的太多了!”
卢小闲的目光与狄仁杰碰撞在了一起:“狄阁老可有心情故地重游?”
狄仁杰很默契的回答:“当然有心情了!”
“择日不如撞日,那咱现在就出发,如何?”卢小闲嘴角微微上翘。
“好!现在就出发!”狄仁杰很配合的答应了。
“哎哎哎!”一旁的吉顼一头雾水,赶忙道,“狄阁老,咱们的正事还没说完呢,怎么突然又要去龙门山了?”
卢小闲用询问的眼光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冲着卢小闲点点头。
卢小闲知道,吉顼有魄力和权谋,虽然行事霸道,打击过一些政见不合的同僚,但对李氏皇室却是极力维护的。
既然狄仁杰不反对,他也没什么意见。
狄仁杰在吉顼耳边轻吐了几个字:“小心隔墙有耳!”
吉顼恍然大悟,敢情二人打了半天的哑谜,是为这个。
武则天的天极阁无孔不入,难保狄府没有被安插眼线。他们提及的都是让陛下忌讳的话题,若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讨论,岂不是要引来杀身之祸。
吉顼不得不佩服,这个年轻人持重老成,真是不简单。
短短片刻工夫,吉顼对卢小闲又有了新的认识。
三人出了大厅,狄光远早已在院中恭候了。
“父亲,是要出门吗?”狄光远小心翼翼的问。
“没错,你准备准备,我们现在要去龙门山!”狄仁杰点点头道。
听了狄仁杰的回答,狄光远脸上闪出一丝苦涩来:看来卢小闲不是在诳自己。
狄光远还不死心,又追问道:“可是去原来秋风破的旧址?”
“正是!”狄仁杰奇怪的问,“你怎么会知道?”
这下狄光远彻底死心了,他忍不住抱怨道:“父亲,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好好的首辅宰相不做,干嘛非得要去开店呢?就算你老人家不想做官了,在家赋闲不是也挺好吗?”
狄仁杰皱着眉头,对狄光远训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狄光远一脸的委屈,嘟囔道:“您要辞去宰相,重开秋风破的,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
狄仁杰脑门全是黑线,怒目瞪着狄光远:
“什么开店,哪有的事,你听谁说的?”
卢小闲终于忍不住了,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瞬间,狄光远便知道自己被卢小闲耍了,顿时跳将起来:“卢小闲,你混蛋,又诳我!”
卢小闲哪会给狄光远报复的机会,人早已溜出了门外。
狄光远也顾不得狄仁杰了,不依不饶恨恨追了出去。
瞅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狄仁杰叹了口气道:“唉!年轻真好!”
“是呀!”吉顼点头道,“若再年轻二十岁,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做许多大事的!”
……
龙门山半山腰的一块空地前,三个人伫立在那里。
当年就是在这里,狄仁杰与卢小闲把“秋风破”经营的像模像样。时过境迁,如今秋风破已经搬进了洛阳城,而这里也已经废弃了。
狄仁杰晃了晃脑袋,似乎要把过往的记忆全部忘掉。
“卢公子,有什么话,现在可以直说吧!”狄仁杰终于言归正传。
正在远眺的卢小闲,并没有回头,像是自言自语:“我现在想说的有三件事情!”
狄仁杰没有说话,但神情凝重,他知道卢小闲所说之事肯定非同小可。
果然,卢小闲的第一句话,便让狄仁杰大吃了一惊:“平叛大军虽然还没有出发,但狄阁老您要提前做好准备,此战必败无疑!”
“怎么可能!”吉顼在一旁脱口惊呼道。
“怎么不可能!”卢小闲扭头看向吉顼,“这事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吉顼张着嘴,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是呀,既然是打仗,哪有必胜的。
“狄阁老,您信吗?“卢小闲又转头看向狄仁杰。
“我信!”狄仁杰毫不犹豫的回答。
吉顼没想到狄仁杰也会相信卢小闲的判断,忍不住问道:“狄阁老,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狄仁杰振振有辞道,“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见到卢公子的判断出过错!所以,我相信他做出的判断!”
颉顼哑口无言。
这也是理由?
太牵强了吧!
卢小闲瞅了一眼吉顼,笑了笑:“我知道,若不给吉宰辅您合理的理由,您肯定不会相信!是吗?”
吉顼忙不迭点头。
“那好吧!我就把理由给您一一道来!”卢小闲这次倒没有拖泥带水,直接道:“其一,契丹部虽然人数不多,但全民皆兵,战斗力非常强悍。毫不夸张的说,同样数量的军队,突厥和吐蕃都比不上契丹!”
大周最大的边患便是吐蕃和突厥,这些年来,大周军队对上吐蕃和突厥一直都是灰头土脸,鲜有胜绩。既然契丹战斗力如此之强,那肯定不好对付。
“其二,大周无论是朝廷还是军队,都没把契丹放在眼中,认为只要大军一出契丹必败。如此自大,岂能取胜。”
吉顼不禁有些脸红,若不是卢小闲今日提起,他一直也认为大周必胜。自古骄兵必败,卢小闲所说的自大之人当,当
然也包括自己吉顼自己。
“其三,一次诏命二十八将,闻所未闻。或许陛下是为了相互制衡,但各将之间互不统属,如此布置,此次出征的前景只怕不妙!”
这话也就卢小闲敢说,武则天的心思狄仕杰和吉顼心知肚明,但他们却压根不敢劝谏,这可是犯忌讳的。
“其四,若只是将领间相互制衡也就罢了。若再把武李之争牵扯进去,情况还会更糟。此次出征由梁王武三思挂帅,若是心向李唐的将领不愿武三思立此大功,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
狄仁杰与吉顼对视了一眼,他们居然没想到这一点。
细思极恐,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若卢小闲的猜测成真,这仗怎么可能不输?
“其五,契丹有高人相助,这高人水平还不是一般的高,至少此次大周军队出征的将领中,就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
吉顼奇怪的问:“卢公子怎么会知道契丹有高人指点,他是谁?”
“别人都称呼他为王先生,公开身份是一名道士,真实身份现在还不清楚,契丹此次造反与他脱不了干系。‘还我庐陵王’的口号,就是这位王先生献计提出的!”
吉顼不说话了,能提出这样的口号,还真称得上是高人。
“其六,据我所知,此次派出的二十八名将领中,就有这位王先生安插的人!”
卢小闲这话不谛于晴天霹雳,己方的将领都成了对方的眼线,这仗还怎么打?
吉顼看向狄仕杰:“狄阁老,此事非同小可,咱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卢小闲摇摇头,笑而不语。
狄仕杰白了一吉顼:“那么多人,如何去查?再说了,没有真凭实据,出征前闹的沸沸扬扬,岂不是要动摇军心?”
吉顼苦笑连连,明知有奸细,却无可奈何,岂不让人觉得些憋屈。
“其七,此次契丹反叛,突厥人也参与其中……”
卢小闲还没说完,吉顼便打断道:“卢公子,你有证据吗?”
卢小闲白了他一眼,不客气道:“这是我亲眼看到的。契丹造反前,突厥吐屯暾欲谷和国师阿史那竞流赴松漠与李尽忠会面。现在,突厥人还待在契丹的军营里,这些难道不是证据?”
“其八,大周军队现在能打仗的将军所剩无几,军中士兵的战斗力大大下降,已远不能与大唐开国时相提并论。其九,营州地形复杂,契丹人在营州一带居住了几十年,对地形要比大周军队熟悉的多。其十,‘还我庐陵王’口号的冲击力非常之大,会让军队战斗意志大打折扣。”
卢小闲一口气说完后,然后冲着吉顼笑了笑,“吉宰辅,不知这十条理由够不够?”
吉顼顿时语塞。
怎么会不够,简直太够了。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吉顼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乐观,相反,倒有些悲观了。
他现在有一种冲动,立刻去觐见武则天,把卢小闲所说的这十条理由,一字一落的报告给武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