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卢小闲细细打量起来。
“听松居”里面很宽敞,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屋里空荡荡的,除了地上摆着几个蒲团之外,几乎再也看不到有其它什么物什了。
张昌宗背对着门口,站在地当间,面色狰狞,眼睛赤红。他的手中拿着一个长长的皮鞭,有一下没一下用力甩着,鞭梢发出轻脆的响声。
听到有人进屋来,张昌宗头也不回,恶狠狠的说:“你们俩,给我过来!”
不用问,若是卢小闲刚才不及时制止,让吟风弄月姐妹俩进了“听松居”,肯定会成为张昌宗泄愤的对象。
见没有动静,张昌宗猛的转过身来。
在他面前的不是侍女,而是一个很面生的下人。
张昌宗一脸的狂躁,朝着怒吼道:“狗奴才,谁让你进来的,赶紧给我滚出去!”
卢小闲不急也不恼,就像压根没听到他的话,平静的望着他,脸上挂着怜悯和不屑。
张昌宗本就心情不佳,被卢小闲挑衅似的目光激怒了,手中的皮鞭带着风声兜头便向卢小闲罩了过去。
卢小闲也不躲闪,伸手向皮鞭抓去,鞭梢很听话的被拈在了他的大拇指和食指间。
张昌宗心中怒火更炽,想要抽回皮鞭再狠狠的教训卢小闲他,可是任凭他如何用力,皮鞭却像长在卢小闲手中一样,根本拉不动分毫。
卢小闲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可怜!可悲!可叹呀!”
卢小闲看向张昌宗的目光,就像瞅着一只待宰的羔羊,这种目光让张昌宗变的更加疯狂。他如同泼皮一般,扔下鞭子,骂着脏话,便恶狠狠朝着卢小闲冲了过来。
“六郎!住手”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张昌宗似乎魔怔了,哪还听的进去,他不管不顾的冲到了卢小闲面前,便准备挥拳。
一个身影快速闪了过来,抓住张昌宗的衣领,照着他的脸上便狠狠甩了两记耳光。
张昌宗这才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张易之。
过了好一会,张昌宗“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他哭的是那么的伤心,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委曲都要倾泄出来一般。
张昌宗的脸上留下了两个手掌印,可见刚才张易之出手之狠。
这还是当初那个风流倜傥的六弟吗?
见张昌宗这副模样,张易之眼睛一红,眼泪也跟着”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卢小闲冷眼看着张氏兄弟二人,心中感慨不已。
他非常理解张氏兄弟此刻的迷茫和无助,但凡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谁到了这个地步心里都不会舒服。
当年,卢小闲刚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有过像他们一样的无助。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这就是生活和命运的残酷。
良久,张昌宗终于停止的哭泣。
张易之这才注意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卢小闲,他惊诧的问道:“卢公子,你怎么在这?”
显然,当初在秋风破卢小闲给张易之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卢小闲。
卢小闲就等着张易之问这句话呢,他淡淡一笑道:“张公子,别来无恙?”
“五哥!”张昌宗抹了一把眼泪,指着卢小闲向张易之问道,“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张易之点点头:“你忘了,上次我给讲过,城外的秋风破有一位奇才,就是这位卢公子!我还答应要带你去见见他呢!”
“秋风破的卢公子?”张昌宗一脸茫然的看着卢小闲,“你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府上?”
“哦,是我央求李千里李大人,把我送入张府给二位老爷来做奴仆的!”卢小闲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我这么做可没别的意思,只想救二位老爷一命!”
“救我们一命?”张易之听了越发奇怪,“卢公子,不知你可否说的详细些!”
卢小闲左右环视一番,笑了笑:“二位老爷,可否容我
先坐下,咱们慢慢说?”
张易之忙不迭点头,指着地上的蒲团道:“卢公子,快快请坐!”
卢小闲也不客气,盘腿便坐在蒲团上。
张易之也跟着坐下,见张昌宗还傻傻站在那里,朝他使了个眼色,张昌宗这才醒过神来,也跟着坐在一旁。
卢小闲清了清嗓子,直截了当道:“二位老爷,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信的过我,就请如实回答我。如果信不过,那就随意说吧!如何?”
张易之拱拱手道:“卢公子放心,我们兄弟俩一定如实作答!”
卢小闲点点头,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作为堂堂男子汉,给一个女人做男宠,太有失尊严了?你们是不是觉得,风华正茂的年龄,却要伺候一个老太婆,太让人憋屈了?”
上流社会的人,总喜欢做点下流的事,张氏兄弟要想进入上流社会,就得坦然面对下流的事情。
所以,卢小闲说话也没和他们客气。
听了卢小闲的问话,张昌宗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恨恨瞪着卢小闲,这分明是揭人伤疤嘛!
张易之听了,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卢小闲没有理会张氏兄弟的神情变化,自顾自的继续说:“如果你们真是这样想的,那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们,你们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张昌宗终于忍不住了,他怒吼道:“就算死,也比现在这种不死不活的日子强百倍!”
“哦!”卢小闲故意拉长了语调,“既然二位老爷是这么想的,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张昌宗呼的一下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就往门外走去。
张易之对张昌宗喝斥道:“六郎,你给我坐下!”
张昌宗瞅了一眼卢小闲,又看了看张易之,气呼呼的又回来坐了下来。
“卢公子!”张易之极力平稳自己的情绪,放缓了语气问道,“请继续,我们兄弟愿闻其详!”
“陛下是女人没错,而且还是个老女人。但有一点你们别忘,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你们可以算一算,前前后后有多少人死在了她的手上!你们心怀怨念天天陪在她身边,她岂能感觉不到?现在她还能忍耐你们,假如哪一天她不想忍了,也忍不了了,那你们想想,二位会有什么后果?”
听了卢小闲的话,张氏兄弟脸色不由一变。
卢小闲说的没错,他们只顾及自己的感受了,浑然忘了他们所伺候的陛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就算陛下仁慈,最终放过了你们二人,你们同样躲不过一死!”卢小闲继续道,“就拿国师薛怀义来说,你们有陛下的宠爱在身,他还有所顾忌,若是没有陛下,你们俩落入他的手中,会是个什么下场?”
张氏兄弟脸色又是一变,早晨从宫中出来的那一幕,似乎就在眼前。正如卢小闲所说,若没有了陛下做靠山,那薛怀义岂不是要……
他们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就算你们也躲过了薛怀义这一劫,难道还奢望能像当初一样做一个清高的读书人?”卢小闲摇摇头道,“你们想法太天真了,光是天下读书人对你们的落井下石和口诛笔伐,你们就无法应对,这与死了没什么两样!”
张易之忍不住闭上了眼,满脑子都是那些读书人对他们嗤之以鼻的模样。
他不由叹了口气,卢小闲说的话虽然很不客气,但却是不争的事实。有些时候只要迈出了那一步,就再也退不回来了。
“还有狄仁杰、来俊臣、武承嗣、武三思、太平公主,甚至皇嗣李旦这些人,二位得势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可能会和你们相安无事。一旦你们失了宠,不管是他们中间哪一个踩你们一脚,你们都不会有活路!”
“好了!别说了!”张易之打断了卢小闲,“卢公子,你说的我明白了!你就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二位既然上了这条船,那就和陛下同舟共济,最终民陛下这条船一起平稳靠岸!”卢小闲一语中的,“有了陛
下的宠爱,你们什么就都有了,若没有陛下的宠爱,那横竖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你们要做的不是与陛下虚与委蛇,而是要发自内心的却取悦于她!她越宠爱你们,你们的性命就越有保障,就这么简单!”
“可是……”张易之犹豫了好一会,才说,“可是陛下已经快八十岁了,她要是万一……”
张易之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卢小闲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武则天已到了暮年,万一哪一天她驾崩了,张氏兄弟同样没有好果子吃。
卢小闲笑了笑:“有陛下的宠爱和信任,在她的有生之年,你们首先不用怕薛怀义。然后,通过你们的努力,办几件有利于读书人的事情,那些读书人当然会感激你们兄弟二人。至于狄仁杰、来俊臣、武承嗣、武三思、太平公主、李旦这些人,在与他们相处的过程中,你们只要注意多栽花少栽刺,关键时刻多在陛下面前说些他们的好话,他们谁会不领你们二人的情?就算将来陛下真的归天了,你们也会平安上岸的!”
卢小闲这番话说的很透彻,似乎在张氏兄弟的心中打开了一扇窗户。
是呀!既然无法抗争,还不如面对现实。有这么美好的前途,为何要整日怨天尤人唉声叹气呢?
听了卢小闲的一席话,张氏兄弟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卢公子,你提醒的很及时,我们兄弟的确有些钻牛角尖了!”张易之觉得自己开了窍,虚心求教道:“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觉得陛下的心思很难揣测,想要得到她的宠爱不难,可真要得到陛下的信任,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们说的没错,现在陛下虽然宠爱你们,但还远达不到信任的地步。至于如何取得陛下的信任,那就是你们应该认真琢磨的事情了。我只能告诉你们,如何怎么判断陛是否已经信任你们了!”卢小闲毫不藏私,很直接的说,“很简单!只要陛下肯给你们升官,就说明他信任你们了,而且升官越快说明越信任!如果只是赏赐,那说明陛下对你们还不信任。”
说到这里,卢小闲顿了顿,“你们想想,陛下不仅封薛怀义为国师,而且还拜他为正三品左威卫大将军,赐梁国公的爵位。要知道,他原来只是个普通的和尚,你们想想,陛下这么做说明了什么?”
张易之和张昌宗陷入了沉思,他们没有发现,卢小闲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卢小闲之所以要帮助张氏兄弟解开心结,并不是善心大发,也不是对他们有多少好感,而是另有目的。
来自后世的卢小闲心中很明白,在泥泞路上的奔驰,永远跑不过在高速路上的夏利。所以说,平台很重要。
卢小闲初来乍到,在神都洛阳人生地不熟,他想要在洛阳真正立足,靠单干肯定不行。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和张氏兄弟把利益捆绑在一起。
他的计划很简单,先全力帮助张氏兄弟取得足够的权势,然后利用他们这个平台,让自己水涨船高。
当初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卢小闲才会让李千里将自己送入张府。
以目前张氏兄弟的心态来看,想要让他们真正取得权势,难度系数至少五颗星。
所以,最关键的就是要帮助他们打开心结。只要过了心理这一关,以他们兄弟的能力,通过“美人计”取得权势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
真正的历史上,张氏兄弟本就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至于他说的那一番道理,基本上纯属胡说八道。
有的时候,同样一件事,能安慰的了别人,却说服不了自己。
若换卢小闲是张氏兄弟中的一个,谁也别想说服他,估计他死的心都有了。
不管怎么说,卢小闲对张氏兄弟的忽悠是成功的。
这样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风险,就像捆绑在大闸蟹上的草绳,大闸蟹什么价,草绳就什么价。
所以说,捆绑式的共赢,在卢小闲看来是极佳的策略。
真正的好坑,就是这么挖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