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骨肉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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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峻不敢有片刻耽误,让人赶紧请出当时经手的朝奉。

过了片刻,那朝奉从里屋颤颠颠地走了出来。

齐峻一看,是位年过半百的老者。当老朝奉听得齐峻说明的来意,老人家也不多话,帮他找出那张单据。

齐峻拿过来一瞧,只见那纸的画押的签名,并非妻子的笔迹。

他的一颗心,顿时缩紧起来,仿佛在黑暗中好不容易觅得光源,瞬间又被人扑灭了。片刻间,他只觉胸中又被某种情绪填得满满的,让有险些不能呼吸。

可齐峻知道,还没找到舒眉母子前,他不能自乱阵脚。收拾起失望情绪的他,随即又跟老朝奉打探起当时的情景。

据那老人家透露,那支红宝石玉蝶坠珠钗,是半年前典当的,经手的乃是一名年轻女子。

齐峻忙让人把雨润和舒眉的画像拿了出来。

“喏,就是右边的这位……” 他指着雨润的样子,解释道。“当时说好,半年之间若不赎回去,活当就会转为绝当,由当铺自行处理。”

齐峻闻言,不由眉头紧蹙。

若不是手头紧,她们也不会把这东西拿出来典当。他几乎可以想象,当初舒眉有多窘迫。

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老朝奉,齐峻又问道:“她来典当,一共有几次?当时可有其他人相陪?”

垂首回忆了半刻,最后老朝奉语气肯定地答道:“来了三四趟吧!前几次都是些不太值钱的东西,轮到这支钗时,那时她十分犹豫。老朽再三保证,说咱们大兴当铺是百年老字号,绝不会欺客的,只要在期限前赎回,东西便原封不动退还给她。”

齐峻沉吟片刻,最后问道:“半年以前,杭州府有许多逃难的人吗?”

那老朝奉一拍膝盖:“这位爷,你莫不是从世外桃源刚出来吧?!年初那会儿,改朝换代的前夕,北边在打战,不知有多少豪门巨富南迁。喏,咱们南楚朝成立虽然只有月余,可若没有那些人的支持,哪来的财力撑下去?!”

齐峻听后,不觉拧眉沉思。

末了,他让尚武拿出大额银票,要买下那支玉钗。

老朝奉朝他连连摆手:“客官还是结现银吧!现在南北没有通商,泰明钱庄的银票,怕是不大好使了。”

齐峻跟尚武不由傻了眼。

最后他们没法子,只得再三恳求,让对方将东西莫要转给别人,过几天后他们再来买回。

老朝奉瞧着齐峻周身的气派,估摸他的出身不错,许是银钱一时没能就手。他也不敢小觑眼前客人,爽快地承应下来。

有了线索,主仆几个在杭州府安心地住了下来。

第二天,齐峻就去寻访在南楚朝的故交旧友。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寻到了唐府的二爷,他老友唐志远的二哥。

得知他们一家在杭州府落了户,齐峻少不得要上门去拜会对方的长辈。

见到齐峻,唐老夫人十分高兴,随后向他问起郑氏来:“你母亲缘何没来?原先听人讲,她跟高氏不和,她不会没能及时撤出吧?!”

她的话音刚落,她的儿媳唐大夫人连声咳嗽,仿佛在旁边提醒。齐峻不由脸上红成一片。

唐大夫人怕他尴尬,忙岔开话题,跟他打探自己尚在西北的小儿子。

“婶娘不必担心,小侄离开时,三哥好着呢!”齐峻顿了顿,又补充道,“听小侄的三叔讲,三哥如今被提拔为副参将了。”

唐大夫人点了点头,问起他媳妇来:“听人在传,去年那场大火,侄媳妇逃过一劫。为何咱们来南边这么久了,也没见过她的身影。不会还在沦陷区,没有及时逃出来吧?!”

听她主动提及舒眉,齐峻又惊又喜,忙跟她打听起妻子来。

“伯母是从何人那儿听说,她在火中逃了出来的?小侄正是为寻她而来……”他目光灼灼,望着唐夫人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他的表情让唐方氏有些意外:“你还没寻着她?”随后,她若有所思地试探道,“不会失散了吧?!”

齐峻无奈地点点头,一脸苦笑。

唐夫人遂安慰他:“……莫要太担心,你媳妇是个机灵的,她定会好好保护自己和孩子的。”

言毕,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跟他建议道:“不若,让志高哥哥派人送你去找林将军。我曾经听得林家嫂子透露,在京城时你媳妇临盆时,还是她身边一嬷嬷帮着接的生……别人或许不清楚,你媳妇的下落,她们定然会知道一些。”

此话听在齐峻耳中,不啻于佛语纶音。

他朝唐家婆媳当即拜了下来,感谢她们告诉自己这一切。

唐夫人忙让人扶起他:“这是作甚?!举手之劳而已。想来,那孩子也该过周岁了,到时别忘了请咱们吃酒。”

齐峻点头应承。

从唐府告辞出来,他在唐家护卫的指引下,赶往南朝如今的都城金陵,去寻找林将军了。

当见到林家那位世交长辈时,齐峻当即朝对方跪下,谢他们在妻子临产时的相助之恩。

“世侄莫要行此大礼,本将受之有愧。”

亲自扶起对方时,昔日的威远伯林隆道一脸愧色。

齐峻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斜乜了对方一眼,林隆道随即欲言又止。齐峻见状,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他怎么也没料到,下一瞬,林世叔扭过头去,朝门外侍立的丫鬟吩咐:“你去告诉夫人,说齐家四爷到访,叫她让人把孩子抱出来。”

交待完毕,林尚书请齐峻坐下。

“此事说来话长,本将实在有负世侄所托。”说着,他把当时离京的情景,给齐峻娓娓道来。

“……本来安排妥当了,谁知,你找的那庄子最后竟然被人发现了。侄媳妇前脚刚离开,高家的人后脚就赶到了。得亏他们离开时,朱能做了两手准备。咱们府里人在暗道口接应,庄子里面也有他安排的护卫相送。即便这样,还是没能全身而退,折了不少人手。这还不打紧,没想到她们护着孩子逃脱后,高家人还不死心,竟然派眼线继续留在那儿。等咱们发觉她们没来,另派一拔人去接应时,已经迟了,你媳妇……”

一番话,把齐峻听得心惊肉跳,只见他上前一步,紧抓住林隆道的双手:“她不在了吗?世叔只需告诉小侄,舒娘最后脱离险境没有?”

林尚书摇了摇头,脸带惭色地答道:“我们也不知道。自从离京后,都失散了。一路上咱们没少派人寻他们娘俩。直到上个月,才找到你家丫鬟,把孩子接到了金陵。至于你媳妇她本人……大半年过去了,还是一点音信也没有。”

听到后面,齐峻只觉一颗心沉入海底,嘴里是说不出的苦涩意味。

还未从刚听到的消息中回过味来,他就感觉到身后的动静。

“小少爷,慢些走,小心别摔着了。”

接着,齐峻就听到一阵咚咚的脚步声。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下一瞬就有个软乎乎、团滚滚,身上还散着奶香的团子,一下子扑到他的腿上。

随后,齐峻就见到了,自己腿上扒着的那个肉乎乎、白嫩嫩的小人儿。

他抬眼望过去,一时间百感交集——是他,是他!这便是舒娘给他生的儿子。

对面的小家伙,扶着“肉柱”站稳后,随即也仰起头起来,好奇地打量起眼前这庞然大物。

黑玛瑙般莹润透亮的眸子,圆溜溜的脸庞,一张娇嫩嫣红的小嘴,下面淌着一道晶滢的液体。

只觉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齐峻瞬间石化,当即从椅上站起身,然后蹲了下来,双手合抱将小团子搂进自己怀里。

“嗷……嗷……”许是箍得太紧,小家伙有些不太适应,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在他爹爹怀里不停地挣扎。

在旁边的雨润一看这种情况,不由急了,忙出声提醒:“姑爷,您别抱得太紧,小少爷他……”

她话还说完,就见齐峻换了姿势,将小葡萄环臂抱起,然后站起身回到座位。

见到父子重聚的场景,林隆道甚感欣慰,捋了捋颌下胡须在旁边点头微笑。

仿佛意识到什么,齐峻抬头望向林家世叔,一脸的尴尬。

林隆道呵呵笑道:“骨肉亲情,人之常情,何必计较那些俗礼?!前头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你们共聚天伦了……”

说着,他带着屋里原先侍候的,作势就要离开厅堂。

齐峻见状,忙把儿子放到椅子上,起身跟林尚书道谢,并亲身把他送出院门口。

“安心在这儿住下吧!我还有许多事要问你!”临走时,林尚书交待道。

齐峻点头应承。

重新回到屋内,他一眼就瞧见儿子扭在雨润怀里,怔怔地望向门口。

而雨润蹲着身子,指着自己跟小家伙说道:“那是爹爹!爹爹!赶紧叫‘爹爹’……”

小葡萄抬头望了齐峻一眼,张开嘴巴露出几颗小乳牙,呵呵笑了两声,含混叫了声“店店”……然后,低下脑袋扑到雨润怀里,一副不胜羞怯的样子。

齐峻顿时觉得,一种陌生的情绪将他心底填得满满的。

此情此景,让他大半年奔波的劳苦,在眨眼功夫间,便消失得寻不到踪影了。

见身后那人没再出声,小家伙抬起头,朝后向齐峻望了过来。谁知这一瞧,竟被他爹爹逮了个正着。小家伙有些不好意思,马上将头藏回雨润怀里。

儿子这副情状,让齐峻想起了舒眉。

眼前这种人伦之乐,本该是他一家人共享的。

可是,老天偏偏喜欢捉弄人,好不容易捱到了今天,却还是天各一方。

想到此处,齐峻敛起脸上笑意,走到雨润跟前,轻咳一声:“你跟我说说,这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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