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幼初一看满院子里的人都往外瞧,麻溜的一转身,眼睛也跟着众人视线,朝着外面瞧。
“这都看什么呢?”
魏可染也不理张幼初,一低头,略显尴尬。
林浣衣脸色一黑,低声道:“看师父你呗......”
张幼初那双眼透过缝隙,看了一眼林浣衣,给了一个“他们不可能是看我”的眼神,然后,也不管林浣衣的表情,笑着朝内堂走去。
宴席开的颇大,内堂设了十余张大红木桌,里面已经有了不少达官贵人,按照三六九等,各分桌椅。
正席之上,坐着多是景太冲的同僚,身穿官袍,景太冲正坐在其间,席上百般恭维。
正说着,景太冲见到了张幼初,心想没见过这位人物,转眼看到了魏可染,这才反应过来,是帮他铲除山匪的镇江帮。
“张帮主,快请......”
没等话说完,就听门外一声高唱。
“幽州知府李大人到!”
景太冲脸皮一紧,连忙站了起来,朝着张幼初一摆手,笑了句:“张帮主快入座。”
说完,不等张幼初回礼,景太冲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再无一眼闲暇去看张幼初。
张幼初回头看了一眼,一撇嘴,也不以为意。
带着魏可染和林浣衣,就在内堂随意找了个位子入座。
正刚坐下,满堂又站了起来,竟没一人理他,只是他身旁穿着一袭华服的胖子,笑着看了他一眼。
景太冲低着头,笑引着李绛房到了内堂。
“见过知府大人!”
李绛房一笑,坐在了席间,到是没看到张幼初三人坐在席上。
“诸位,不必拘谨,还请入座,本府此次不请自来,乃是为了贺喜荣升,若是扰了‘烧尾宴’,只怕景税使不满。”
言语间,给足了景太冲的面子,甚至有些高抬。
景太冲是个七窍玲珑的人物,知道李绛房此次前来,是为他造势,忙回了一句,笑道:“下官怎敢,自京都恩师府上一别,已许久没见李大人了,本想着近些日子拜见,却没想今日有幸,得大人大驾光临,真是柴门有庆,蓬荜生辉。”
李绛房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对于景太冲的表态,他很满意。
景太冲叫下人到后厨房,去催了菜肴,站起身亲自给李绛房倒茶。
满堂噤声,这一州知府前来贺喜,那是多大的殊荣,不少商贾官员,已经开始打起来了算盘,想着是不是要攀一攀,这景太冲的高枝。
酒席这一催,很快有家丁送上菜肴。
幽州不比京南几州,上菜并无如此多的规矩,多半是铺满就开吃,而京南之地,上菜则很有讲究,冷热糕蜜茶,各有时间上,错了便不合规矩,遭人耻笑。
这宴席,先是上了一道蜜饯,名为巨胜奴,这巨胜奴样似麻花,却有些不同,先是在上佳的面粉里,拌好了黑芝麻揉碎,再将外皮烤酥了,用糖渍好留存,上盘时再涂上一层蜂蜜,外加上特殊的手法捶打,令蜜汁浸到芝麻里,看上去是晶莹剔透,吃上一口还不觉美味,等嚼了起来,方才知晓这道蜜饯,是如何香甜逼人的。
后面陆续上了婆罗门轻高面、贵妃红、汉宫棋、长生粥、单笼金乳酥,都是一些蜜饯,没有热菜,想必是被催的狠了,只得先上些甜点蜜饯。
张幼初估计了一下,这座子上的蜜饯,他最多认识一半,悄悄的看了一眼魏可染,用手在桌子底下比了个五。
魏可染以为张幼初是说,这席上占了镇江多少达官贵人,琢磨了一下比例,觉得五成太少,便在桌子底下,回了个八。
张幼初不由得大骇,想不到这魏可染居然是个老餮,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居然晓得八分,只好摇着脑袋,正襟危坐。
魏可染倒是弄不清楚了,八成只少不多啊,不过此时却也不方便多问。
幽州知府李绛房先动了筷子,夹了一条曼陀祥夹饼,吃罢后,又喝了半杯茶,起身离去。
景太冲不敢挽留,一路送到了府外。
李绛房这一走,席见才热闹起来,相熟络的已经聊起时事,不相熟络的,也开始寒暄起来。
没多久,景太冲便回了席中,言称捧场,盛谢诸君。
一众商贾官员连连道喜,祝“青龙烧尾,立腾九霄”。
景太冲大笑,连称“同喜”,眼神微不可察的看了张幼初一眼,想必是知晓了张幼初用一盒白米送礼的事来。
张幼初并不以为意,虽说他景太冲升任税使,但也管不到他镇江帮的头上,况且这个时节眼上,他说不定哪天,就举兵造反了,还在乎你个税使?
正想着,席间,身旁那胖子凑了过来。
张幼初一扭头,吓了一跳,那胖子模样,与张幼初的易容之像,眼眉可以说十分相似,只是在口鼻上,略有偏差。
“张帮主?崔某本想登门拜访,以谢张帮主的救女之恩,只是一时找不得时间......”
张幼初愣了一下,方才明悟,这位是“五方粮行”的大东家,崔芫的父亲,崔定安,于是笑道:“崔员外以赠重礼,又怎能劳烦大驾?况且,我是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分内之事。”
崔定安呵呵一笑,捧着大肚子。
“听说张帮主做的是粮行生意,日后你我还要多多走动。”
“求之不得。”
“小女六月婚嫁,届时张帮主一定赏光......”
正说着,满桌子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林浣衣的身上。
张幼初顺着一看,林浣衣夹起一条“龙蟠玉”,正放在碟子里。
想必是看这胡萝卜雕的好看,又是少年心性,这才来看。
“下人本不该入席,贾某给税使大人面子,才不相争论,可这书童,竟夹了‘看菜’,岂不大谬!”
说话的,是林浣衣身边的偏瘦的中年男子,身穿着一身紫气华服,坐在此间,想必也是身份不凡。
看菜,便是只能看不能吃的菜,做观赏用,平常夹了也就夹了,最多也就是丢些颜面。
只不过那贾姓男子,深觉下人与他同座,倍感可耻,又见了此事,方才放出声音来。
声音不大,不传二桌,却也说得林浣衣一咬嘴唇。
魏可染身份不高,此刻不便多说,便用肘捧了一下张幼初。
张幼初瞧了一眼贾姓男子,面色不变,客气道:“张某书童还小,尚不懂事,给诸位配不是了。”
此话一出,席上之人面容好看许多。
崔定安看了一眼张幼初,暗道了一声有些度量,摸了摸肚子,道:“贾兄,念在书童年少,还望不要在意,即是荣升之喜,又何必拘此小礼?”
那贾姓男子见崔定安说了话,放下紧绷的脸皮,和颜悦色道:“即是景大人的亲家发了话,贾某安敢不从?”
张幼初一愣,看了一眼崔定安。
这崔芫,莫非要嫁给景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