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慕容绯还是戴着面纱进了酒楼。
经营了几十年的酒楼不可能无端败落,更何况,慕容家的酒楼可是当年京城数一数二的,还曾被先皇御赐牌匾的,其中定有原因。
酒楼中,只零星坐了几个客人,显得分外冷清。
慕容绯在大厅坐下,四下张望着。
半晌,店小二才慢悠悠走过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人,衣着普通,周身也不见什么首饰,想来是没几个钱的。
店小二嗤笑一声,敲了敲桌子,问道:“姑娘,想吃什么?”
慕容绯见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却终究还是没有发作,只说道:“三串羊角腰子,一碗川贝冰糖雪梨,一盘蟹粉狮子头,小碗白米饭。”
店小二朗声向厨师长传唱了一遍,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久,菜上来了。
可是……
被烤得有些焦黑的羊角腰子上随意撒了几点胡椒粉,糊在一块儿的狮子头被油腻的汤汁没过,蟹粉也不见踪影,显得格外令人没有食欲。
至于那碗川贝冰糖雪梨——
慕容绯尝了尝,当即吐了出来。
这梨是土里面挖出来的吧?怎么酸成这样!
她犹不解气,又呸呸呸吐了几下,才感觉嘴里的酸味淡了下去。
“难怪没客人来!”
慕容绯此时心里就跟明镜似的,起身便去后厨房找厨子。
掌勺的主厨胖墩墩的,正悠然自得地躺在一旁的椅子上哼小曲,声线粗哑难听。
听了慕容绯的话,他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高声嚷道:“你这丫头毛都没长齐,还敢来说我的不是?我看你不是来吃饭的,是来闹场子的吧?”
众人闻言,纷纷凑热闹似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酒楼外的人朝里瞧了瞧,也都好奇着三三两两地进来了。一时,酒楼里竟热闹起来了。
慕容绯好似没听到,只是冷静地回答道:“若你一直都这样想,你的厨艺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你——!”厨子一手指着慕容绯,脸红到了脖子根,竟是张口说不出话来。
他深呼一口气,粗声道:“好,既然你认为我厨艺有问题,那我们来比试比试!你若输了,可就别怪我不给面子!”
“有何不可?”慕容绯应道。
当即,有人嘀咕了一句:“开什么玩笑?人家做了几十年厨子,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小姑娘?”
“是啊,”另一人附和着,“这还用比?一个小姑娘不懂事,别到时候叫她下不来台咯。”
厨子听了,更是得意:“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代你父母教教你,什么叫天高地厚!”
闻言,慕容绯的脸却是阴了下来。
呵,父母?
她竭力定下心神,笑得有些意味不明:“那就……开始吧。”
她径直走向另一个灶台,熟练地点起了火,锅里倒入足量水。
挑一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摆在案板上,刀尾一划,去了皮,又吨吨吨几下切成丁,倒进碗里。
葱花、生姜切成碎末置入,再撒上精盐,倒适量淀粉、料酒。
啪!
五只虾被斩了首。
正在一旁忙活的厨子吓了一跳,侧目,见她熟练地划开虾壳,挑去虾线。
总觉得,被剥皮拆骨的是他……
他没忍住浑身一抖。
切碎的虾被一同倒入碗中,混合均匀,揉捏几下,就成了几个足实饱满的圆肉团子。
这时,水正好烧开了,默不作声地滚着泡。
在圆滚滚的大肉丸上捏入一钱蟹肉,一一放入锅中,最后用菜叶盖严实。
不久,乳白色的肥油浮起,浓郁的肉香混着青菜的独特鲜味弥漫了整个厨房。
而此时,厨子已经做好了,也是一道蟹粉狮子头。
一个衣着不凡的贵公子站了出来,朗声道:“诸位,我乃城西祁家四少,毕生之志便是遍尝天下美味。久闻慕容酒楼之美名,老饕我实在没忍住,今日才特地前来。不如这一比试,就让我来评判吧?”
众人应声。
他便叫小厮拨开人群,可一瞧见厨子做的菜品那卖相,就先忍不住暗自皱眉。
他取筷子挑了一口,勉强咽下,满脸失望:“还道是‘京城老字号’,也不过如此。”
慕容绯正将狮子头淋上汤汁,她端起盘子就放到众人跟前。
“尝尝?”她说。
一旁的小厮看也不看那菜,梗着脖子就说:“一个小丫头做出来的菜,有什么可试的?别是想趁机好接近我们家公子吧。”
公子也是心下不屑,却还是勉为其难地下筷子尝了尝。
旋即,他就瞪大了眼睛:“肥而不腻,软烂鲜香,好一道蟹粉狮子头!”
众人闻言,也将信将疑地纷纷尝了尝,顿时,满堂交耳声。
嘈杂中,慕容绯扭头看向厨子,眼神中满是嘲讽:“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叔叔,学到了吗?”
胖厨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拿着勺子不知如何是好,便灰溜溜地隐入人群,离开了。
“听说楼里有人闹事?”
前来酒楼例行巡查的慕容雪姗姗来迟,一进去就发现厨房四遭围满了人。她也不吭声,撸起袖子就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可是,人群中央被围住的戴着面纱的姑娘,赫然是自家妹妹啊!
慕容雪一下子愣住了。
慕容绯见姐姐来了,眼神顿时柔软下来。
她朝姐姐粲然一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拉住她的手,用力举起,宣布道:“从今以后,我就是慕容酒楼的新厨子,欢迎诸位前来用餐!”
周遭静了片刻,尔后一道掌声响起,接着,鼓掌声轰然连成了一片。
“你呀,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总想着出来抛头露面。”
慕容雪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妹,见她神情坚决,只好也勉强应下了。
几日后。
“六妹妹——”
祠堂的门又被叩响了。
“六妹妹,这已经过了不少日子,你也该明白了。听话点,出来给咱们家里做顿饭吧。”安茹月柔柔地说道。
可半晌不见应答。
不识好歹的贱人!怎么说她也是当姐姐的,竟然敢这般不给面子!
安茹月咬牙,双手一用力,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她走进去张望了几下。
西侧的窗户大咧咧地敞开着,冷风不住灌入,吹散了案头的黄麻纸。
屋里一片凌乱,却空无一人。
慕容绯她,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