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河蓬头垢面,满头青丝竟一夜白头,他紧紧抓着夏鸢手臂,二人久久对视,夏鸢神情细微变化,终究心中一颤。
夏河满面泪痕,目中满是柔情,他话语轻柔,唯恐惊了夏鸢,却忍不住颤了声:“莺儿莫怕,为夫在此,无人能够带走你,无人能够带走你!”
他拉起一缕长发递到夏鸢近前:“莺儿你看,为夫头发也白了,我们一样……我们一样!你莫怕,为夫已经找到驱除毒障之法,马上便能治好你,届时,我们便离开岚晖派,浪迹天涯!”
“你曾说你爱南域的宜人气候,你曾说你爱骏马奔驰于草原上的样子,你曾说你爱清冽湖水里蹦跳的鱼儿,你曾说你爱沙漠上掠过的苍鹰,你曾说……”
望着这衣衫褴褛、状若乞丐之人,雷暴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对方一来便对他猛烈进攻,叫他一头雾水,他不由试探出言:“夏河长老?”
“你闭嘴!”夏河猛然回头怒视雷暴,声音嘶哑凄厉,忽然身躯轻颤,回身望向夏鸢,眼神情意绵绵:“莺儿,你说的每一句话为夫都记得……都记得。都会实现,都会实现的!为夫都记得!”
他蓦然抽噎起来,浑身灵气一散,若非身处方云灵气笼罩范围,恐怕已然从空中跌落。
方云目光复杂,此人害的自己亲生女儿一夜苍老,害的胡海生不如死,害的金道殒命深潭!可他自身,不过亦是个可怜人。
可怜?可恨?恐怕苍天亦难辩矣!
方云蓦然大吼一声:“所有弟子速速撤离,诸位长老听令,开启护宗大阵!”
数十万弟子心情忽上忽下,此刻终于定了心神,若潮水般退去,他们实力低微,却仍不忘发出自己的声音,声声呐喊化作声浪,纵是个体微不足道,此刻亦给雷暴带来强烈的心理冲击!
雷暴毫不犹豫便向后退去,再不多停留,面上惊怒,雷鸣更是已然瘫倒,丧了胆魄。
可在他即将踏出岚晖派山门之际,山门之上顿时升起一道光幕,他猛然抬手轰击,光幕纹丝未动!
数十位金丹、元婴修为的长老分坐各个阵眼,甚至所有筑基、练气弟子自发将灵气灌入阵法之中,聚一宗之力,成此护宗大阵!
“方云,你这是何意!”雷暴怒吼一声,宛若阵阵天雷轰隆炸响。
方云缓缓踏前一步:“那么雷宗主以为,老夫是何意?或许……是开个玩笑也说不定呢。”
方云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可是浑身气势却越来越强,天空中蓦然浮现一道方云虚影,目中金光灿灿!
“如今雷暴已知夏河疯癫,疑心已起,不多久便会察觉师弟已死。如此一来,我岚晖派再无法与百药宗制衡,今日,便是唯一机会!”
岚晖派只有他与金道是虚婴境界,还有几名元婴修士不过初婴,虽同为元婴,实力差之千里!
雷暴连道三个“好”字,怒发冲冠:“方云老儿,你真当老子怕了你不成!”
他一把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小炉,小炉迎风而长,数息之间已然遮天蔽日,五品灵宝,洗髓金炉!
虽是五品灵宝之中最次之作,可那也是五品灵宝!
方云不禁有些眼热,当年百药宗走了狗屎运,竟在剑阁之中得了此宝,自此当做宗门传承,眼热之人不少,可自恃名门正派,无个由头,又不好明抢。
“这尊宝炉,我岚晖派,要了!”方云一字一顿,话语铿锵!
雷暴仰天大笑,眼神直勾勾落在方云面上:“方云老儿,你莫不是只会空口说大话?莫以为老子不知,你近期燃烧了元婴,重伤未愈,老子有五品灵宝在手,我看你拿什么与我斗!”
方云面色一变,目光不禁阴沉了几分,百药宗善药理善炼丹,不曾想竟被对方一语道破天机?
雷暴为瓮中之鳖,反倒先发制人,洗髓金炉蓦然爆发出灿灿金光,炉子底部突然打开一个门户,其中顿时倾倒出一片黑色烟雾!
冷萧脸色一变,立刻出言警示:“诸位屏息,这是药渣,说不定含有剧毒之物!”
方云连忙撑起灵气,大袖一挥,欲将那药渣尽数震散,那药渣却好似不受其力,仍自顾随风飘荡!
方云大喝一声:“结离火之阵!”
伴随他一声令下,主阵者顿时掐诀,护宗大阵变化顿生,天空之上好似天火骤降,瞬息落于黑色雾气之上!
雾气顿时迅速然而而起,却升腾起阵阵青烟!
方云只摄入一丝便觉一阵头晕,连忙打开一丝阵法缝隙,将那轻烟引渡出去。雷暴抓住机会便要走,方云顿时欺身而上,洗髓金炉此刻金光大盛,蓦然倒转炉口,直对方云,竟趁方云不备之际,将之一把摄入炉中!
洗髓金炉光芒闪烁不定,微微摇晃,似是方云在其中剧烈挣扎。雷暴目光一闪,身子已至大阵缝隙边缘。
主阵长老一时默然,方云被困,他们根本不是雷暴对手,一时竟不知该阻还是该放!
雷暴站在大阵缝隙边缘,目光一闪,却忽然顿住,慢慢转过身子,森冷一笑:“今日,本宗主便屠了岚晖派满门!”
“哦,对了,你得活着,当本宗主儿媳!”
雷暴眼神缓缓落在夏鸢身上,夏河顿时对其怒目而视:“你敢动我的莺儿!你敢动我的莺儿!”
他猛然朝雷暴冲去,夏鸢站在地上,忍不住抬头望去,夏河浑身灵气疯狂涌动,指尖好似成笔,欲书写这如画江山,可提笔却只是在胡乱涂抹!
夏河一身招式毫无章法,便是以灵气胡乱倾泻而去!雷暴冷哼一声,目露怜悯:“几日未见,夏长老竟已至此,这般活着亦生不如死,罢了,本宗主便做一回好人送你上路,夏长老,不必言谢了!”
雷暴冷笑一声,手中霍然出现一把宽刀,百药宗灵诀驳杂,战斗之法无所长技,而他雷暴擅长之道,便是刀道!
“狂雷刀法,三刀斩天骄!”
他将年正虚、雷鸣二人丢到洗髓金炉之上,一身衣袍好似充气,鼓起三寸之高,一步踏出,凌空气浪翻涌,裂地三分!
第一刀!
雷暴划过一片残影,一刀落下之时好似狂雷炸响,电光游走,夏河周身护体灵气蓦然崩碎,于他胸口之上划出一道鲜艳血线!
夏河猛然从空中跌落,口吐鲜血,雷暴俯冲而落,第二刀!
“结阵!五行攻杀术!”
护宗大阵顿时爆发出耀目光芒,五色光芒分代五行,蓦然在雷暴周身闪现,金木水火土,顺之相生,逆之相克,生生不息,克克不休!
五色光芒瞬息将雷暴吞噬,无数人目光凝聚于半空,五色光芒之中蓦然浮现一道突兀刀光,将那五色光芒一刀破碎!
主阵者皆唇角溢血,夏河从天落下,被夏鸢稳稳接住。夏河面上一面迷茫,双目无神,宛若死人,鼻息轻轻,好似不愿再呼吸!
“爹!”夏鸢滑落两行泪水,夏河浑身一颤,几滴泪水滴落在她脸颊,他双眼划过一瞬清明,却又好似懵懂。
“鸢儿……你是鸢儿,是我女儿,女儿……”
雷暴轰然落地,所踏之处石板尽数粉碎,震起一地烟尘,宽刀自地面猛然拉动,自下而上一刀带起!
第三刀!
刀身之上映照出夏河侧脸,他猛然将夏鸢抛飞百丈,仰天大叫一声,体内顿时浮出一个元婴,分明是人形,竟迅速变化形状,最终成了一把折扇!
折扇平平无奇,扇面之上几点淡雅青墨,似绘出这无常人生!
“莺儿,你送我的折扇,为夫弄丢了,为夫对不起你……”
他喃喃自语,宽刀一刀上扬之时,蓦然爆发出一阵刺目光芒,大地震颤!
雷暴不禁面色一变,收刀护身,却仍被一阵气浪掀飞出去,轰然落地,喷出一口鲜血。
天地间唯余一句忏悔缓缓飘荡:“鸢儿,为父对不起你……”
“爹!”夏鸢大喊一声,可此生亦再无人能够回应。
她扑在地上,手掌在碎石之中连连摸索,似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她翻起一块碎石,手指轻颤,在下方拾起一块折扇碎片,本是无形无质之物,却不知因何能够残留于世,光洁如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宽刀与地面摩擦所发出的刺耳声音将所有人拉回现实,雷暴披头散发,啐出一口鲜血,却猖狂大笑:“你岚晖派,还有谁!”
“金道老儿怎的不在?莫不是做了缩头乌龟!”
岚晖派弟子尽皆恼怒,金道于几日之前身陨,却在死后亦要受此屈辱!
一名弟子怒发冲冠,霍然站起:“你这贼子,岂容你这般诋毁大长老!”
雷暴目露不屑,无动于衷,只一声厉喝,竟叫那弟子肝胆俱裂,七孔流血!轰然倒地,瞳孔放大,已然没了鼻息!
“你岚晖派,还有谁!”
雷暴双目怒睁,再度喝问一句,霎时威震八方,仿佛天地便他由一手主宰!
一名长老顿时一步踏出,挺直腰杆:“还有老夫!”
雷暴隔空一刀,那长老全力应对,亦倒飞出去,鲜血狂喷,所幸被人群接住,性命得保。
霎时,又有一长老站出:“还有我!”双目自有点点血丝,有斑驳泪痕,亦有叹息不甘,却全无畏惧!
此一动好似触发连锁反应,一名名长老尽数站出,无一退缩,纵有人心生迟疑,亦被这番热血冲昏了头脑,哈哈,人活一世,潇洒一回,贱命一条,留之何用!
你既要之,便自取罢!
一名名弟子紧随众长老之后,数十万弟子一齐大喝:“还有我等!”
雷暴顿觉无趣,勃然大怒:“本宗主便成全尔等,送尔等一并上路!”
“上路?可莫忘了,还有老夫!”
洗髓金炉倾倒药渣的门户之中,霍然冲出一道人影,浑身漆黑脏乱,衣衫破碎,鲜血淋漓,可其双目,好似要与这当空旭日争一争光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