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得意,灵蝶起翩跹。
正是惘心蝶飞舞之际,有二指探来,将此蝶拈于指间。
惘心蝶并不挣扎,只探出长长口器,欲摄冷萧灵智。只奈何口器长不及冷萧一臂,任其如何作为,也断然无法触及冷萧眉心乃至天灵。
冷萧心中忽然一惊,药山所在正是青痕宗中央之地,倘若惘心蝶已肆虐至此,其余山峰岂能幸免?
便在此刻,有高呼传来。冷萧身形一动,跨过半山。眼前,时灵曦堪堪止住脚步,身边所立乃是三名刑堂弟子。
只眼前一花,便见冷萧。此三名刑堂弟子先是一愣,旋即欣喜道:“冷长老!”
“我已知晓。”
能叫寻常弟子见他而喜形于色,已可预见情势不妙。
一只惘心蝶,难成大事,只要稍稍谨慎,莫要被惘心蝶近了身,便是凡人,也可一刀一剑、一枪一棍之间将此蝶灭杀。
奈何浓雪纷纷至,如有惊雷戏怒涛。惘心蝶来去成群,但凡出没之处,少有形单影只者。
天边红日印成蓝,有千万惘心蝶直往冷萧冲来,许是直追那三名刑堂弟子而来。
此蝶外形美丽,莫说女弟子,便是男弟子亦不舍轻易伤之,初时无人在意,只惊奇嬉笑,待听闻此蝶乃是憨傻之症罪魁祸首之时,还有何人能泰然处之?
冷萧如云乘风去,浪荡飘渺袖轻摇,只向天一百,灵气涌动。这惘心蝶冲进灵气之中,便似游鱼入水一般,怡然自乐,分毫不伤。
此非冷萧不济,正是冷萧不愿伤之。他手上扳指一闪,灵气喷吐,便有成片玉瓶飞出,塞子自启,瓶口正对蝶群。
一招请君入瓮,轻而易举便将成片惘心蝶收入其中。蝶群并非不见底,如此轮得五七回,空中已无一只惘心蝶。
三名刑堂弟子才心中稍松之时,冷萧忽然身形一晃,从半空落了下来,神情恍惚,两耳不闻。三人见状,直怔在原地,一时无所作为。
时灵曦唇齿微张,目中不知是何神色,仿佛出神。双手却下意识往前一探,接住了冷萧。她回神之时,冷萧同样回过神来,脱离美人怀。
惘心蝶无甚杀招,只一招蝶粉幽香颇为难缠,灵气难阻。倘若铺天盖地而来,不知分神修士可能阻挡,便以冷萧自身来说,片刻难支。
有刑堂弟子急促说道:“冷长老,宗门危矣,堂主独木难支,还望冷长老速速驰援!”
然而冷萧恍若不闻,只平静立在原地,皱眉沉声道:“敌人有备而来。”
他并未往正峰而去,极目远眺。刑堂弟子三人齐声呼唤,冷萧只道:“正峰有诸多长老协力,一时不至倾颓。旁峰惘心蝶分布稀疏,弟子间同心协力,亦可相抗。既踏足此道,艰难险阻,忠要自己去克服。宗门长辈护得了你们一时,护不了你们一世。”
“灵曦,你留下,随三位师兄去旁峰相助,”他顿了一顿,“不必捕之,直接灭杀。”
言罢,冷萧便冲天而起,往远处去。三名刑堂弟子正不知所措,有反应快者,立即抽身往一座旁峰而去。时灵曦双眼怔怔落在冷萧去向,有一人向她呼唤,遵冷萧之命,唤她同去旁峰。她只置若罔闻,待那人唤了三五声后,蓦然向着冷萧所去方向追逐而去,脚步轻灵,翩然若舞。
那出言相唤之人,神色一愕,面色微沉,不知是尴尬还是不喜。另一人抬手按向他肩膀,出言道:“这位师妹还真与她那师傅一个德行!”言语间,不知何处来的怨气。
那人将他手掌放下,沉声道:“师弟莫要胡言,长老岂是我等能妄加议论?撇开辈分暂且不论,我辈修士,自要已君子之行而修身。妄议旁人,实属不该!”
一者欲辩驳一二,一者不等回话便匆匆向旁峰而去,前者便只能将涌到嘴边的话语吞咽了回去。
少顷,冷萧立于禁地之外,放眼而望。此地原本便少有人至,此刻漫天蝶舞,更不会有人往来。只是,此地分明无人来,却无端有成群惘心蝶飞舞,不似灵蝶兀自乘风来,反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有一人影自烟尘之中走来,两眼望向冷萧之时,无轻蔑,无挑衅,唯有深深的淡漠。一身妖气纵横扬,如入无人之境。举足轻落,待脚跟落地后,鼻尖已险些与冷萧相触。
直这时,这身披蓝白条纹衣裳的蓝瞳之人,才轻轻开口:“年轻人,你不是本座对手。”
他一只手掌不知何时抬起,待冷萧反应过来之时,手掌已落在胸口,唯有一腔热血灌喉来,任由肆意从齿落。
身形飞起三丈高,翻转落于九丈外。冷萧勉力站定,浑身骨头如同裂开一般,难受至极。只一掌,便叫他无丝毫反手之力,这蓝瞳之人,赫然乃是分神妖修,闻人鱼。
他面上始终未曾有几分波动,缓步向着冷萧走进,淡淡道:“可惜了,妖王要你死,本座纵不屑出手,也留不得你性命苟存。”
大手化作虎掌印,直扑脸面而来,冷萧心如蚍蜉望之山岳一般,深感己身渺小,喟然叹敌强大。他蓦然抬手,有剑影自掌心旋转而起,先隐后绽,再已时间之力附于剑气之上,以己之全力,抵挡敌之信手。
大地轰然而震,方圆数里之内,修为弱者无不身形踉跄。有山石簌簌滚落,黄土纷扬,障人双目。
此一掌,在冷萧剪下,竟自掌心散出一道豁口,继而被一分为二。闻人鱼蓦然抬手掩面,长发随风而舞,将残余之力挡去。手指有皱纹起,如一霎沧桑。他手指轻捻,仿似捻落一片细沙,手上皱纹便被他轻易捻去。
闻人鱼口中轻飘吐出二字:“有趣。”
他身形一晃,再度逼近冷萧。大口一张,做虎啸状。才张口,便又连忙闭合,两手如拍蚊蝇一般于身前交错拂过,却依旧未能拦下那黑影。
仓促闭口间,两排牙齿之上有大力传来,直要被震裂。立时有刺痛之感传于牙龈,仿佛遭人针刺。
闻人鱼立刻抬手捂于口,手中握了一物,又有刺痛自脸上传来,狠下心意猛一用力,只觉口中、脸上尽是麻木,手中所握,乃是一细脚虫豸,如蜘蛛,又不似。
他见之,忽然神色一变,竟认得此物。灵气一裹,强行将此虫困住。冷萧若非借助通天塔,难困此虫,可对于分神修士而言,不过抬手之事。
闻人鱼眉头一挑,眸中才显露出厉色,忽然又换上了一抹惊意。他嘴唇轻轻颤抖了两下,竟是无法动弹,更莫说吐出言语来。一时不察,遭死气侵蚀,纵然修为再高,亦不过肉体凡胎,难挡奇招。
口不能言,闻人鱼便以行动表明。冷萧才退出百丈,便被闻人鱼后来居上,有虎爪从天而落,他抬剑抵挡,剑上灵气一霎被震碎,身形又向着地面坠落而去,如风雨中颠簸之舟,似猎箭下茫然之雁。
闻人鱼站在冷萧身前,目光冰冷,一指点向冷萧咽喉。忽有剑影自远方来,落在闻人鱼后心,直叫他身形一个踉跄,手中力道减了三分。
饶是如此,冷萧以及喷出一口浓血,两眼一突,喉咙宛若被捏碎了一般,脖子更是僵直。
“师弟!”
有娇声落下,冷萧只望着那女子,两腮一股,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艰难挤出一字:“走!”一字落下,又是喷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
女子面若冰霜,便似并未听见冷萧言语一般,不退反进。
闻人鱼一指点在咽喉,发出不似人声的震动声,勉强说道:“你当真不怕死?”
那女子对他置若罔闻,并不答应,只抬起手中如玄冰所铸的长剑,遥指他眉心。
“青痕宗长老寒月,请前辈赐教。”
闻人鱼顿时仰天大笑,笑声显出几分疯癫,几分讥嘲。一如起时般突兀,又戛然而止。
“要本座出手,便不止赐教这般简单了。小姑娘,你可做好准备?”
“请前辈赐教!”
寒月神色坚毅,不为所动,话音才落时,远在数十丈之外的闻人鱼已至她身前,一掌直按在她颈间。
肩膀、咽喉、颈项皆受力,如要被折断一般,身形直跌飞数十丈,与闻人鱼之间的距离又恢复如初,只是相距冷萧,又远了数十丈。
闻人鱼目光冷冽,淡漠道:“看来,你并未准备好。可惜,本座失了耐性。”
他衣衫一落,健硕身形如化雾气,蓝白衣裳亦变得如绒毛一般,化作一身虎皮。刹那间,由一八尺男子变作八丈凶虎,扬腰一立,如高阁矗立。
他纵身一跃,寒月所见天地,便尽数被他所掩盖。大口难张,只挥爪而落。
冷萧遥遥所见,青筋暴起,猛然而跃。
远处,时灵曦正奔赴,脚步忽然一顿,便见如此一幕:山般凶虎挥爪落,娇柔女子剑难阻。斑驳白衣迎爪来,甘愿舍命爪下舞。
此一爪尚未落,地动山摇;落下时,人心晃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