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机入了后厨之后,掀开帘子,里头只有一个干瘦男子正躺在椅子上眯眼假寐,见冷萧入内,只随手一点墙根。
“自己取酒,莫来搅了某的清梦。”
他话音才落,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了冷萧一番,见冷萧似乎只是个纨绔才子,眉头稍稍松懈了几分,仍是说道:“这位公子,后厨外客不得入内,还请公子离去。若要点些酒菜,只管吩咐姑娘们来取便是。”
冷萧当忙致歉,叫这干瘦男人对他的印象好了几分,这才能耐着性子与他多扯了几句。
“这偌大一个后厨,见先生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三头六臂的神仙也不过如此。”
那干瘦男子嘴角一歪,笑了两声。即便明知其友善,这笑却也显得有些冰冷。
只听他说道:“公子赏脸,在公子面前,某不过俗人,哪敢称什么先生。置于那酒菜,多数都是简单的菜式,且一锅三五份的,省事儿。”
“若公子无其他事儿,还是早些离去吧。”干瘦男子说着,微微侧身,在墙根手指一划,便有一坛酒打着转儿到了冷萧身前,稳稳定住。
他眼睛眯起,似是有意露一手,直言这坛酒算他请。可惜他却并未从冷萧眼中看到他所想要看到的吃惊神情。
冷萧将那酒坛子提了起来,面上显出一抹淡淡笑意,走到干瘦男子身前,将酒坛放在一张木桌上,随手揭开了泥封。
“一人独饮有何意义,既然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共饮此杯。”
他随手取过两个酒盏,浊酒如注,却滴酒不洒。干瘦男子目光本是不耐,暗道这纨绔如此不开眼。直到那酒水斟满,目中才显露出别样的神色。
冷萧在其中一个酒盏之上屈指一弹,那酒盏便飞了出去。干瘦男子出手如雷霆般迅猛,将酒盏捏在手里。
酒水只洒出一丝,划过一抹晶莹弧线,稳稳落入他唇间。
“好酒。”
他轻言一句,二人遂将此酒一饮而尽。
“阁下,究竟是何人?”这冷萧想问之话,却反被干瘦男子率先问了出来。
冷萧面容骤冷,淡淡说道:“岛主命萧某来带走一个姑娘。”他不知这浮香阁内究竟关了几人,只是根据白日里的信息,少说也有一个女子。
干瘦男子同样屈指一弹,已空的酒盏又稳稳落回了桌上。他眼睛微眯,如同一条毒蛇在打量着自己的猎物,一下一下的吐着信子:“阁下若要带走姑娘,自去找华姨便是,来找某作甚?某不过只是个厨子。”
“先生怕是误会了,萧某要找的,是酒窖之中的姑娘。”
冷萧眼帘轻启,通往酒窖,只有一条路,便是在干瘦男子的后方,打开那木门,酒窖正是在后院之中。
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注意力始终在这干瘦男子身上。随着他一语落下,干瘦男子腾地站起,眼睛并未大睁,反是收敛成了一道缝隙。
冷萧便知,叫他猜中了。
干瘦男子对着冷萧微微躬身:“原来是萧兄。”
说着,他便是往前走了两步,朝着冷萧靠了过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可才等冷萧抬脚,右手便如鹰击狼爪一般对着冷萧胸口刺去。
这一手出其不意,冷萧果真没能反应过来,干瘦男子面上泛起一丝冷笑,五指已是落实。
他笑容才绽,却瞬息凝固在了脸上。那五指落下,竟是如同落在了石头上一般,毫厘难入。
干瘦男子欲抽身而退,右肩却被冷萧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只一霎,他额头便沁出一抹冷汗,涔涔而落。
冷萧耳朵轻轻抖动了一下,侧目而望。有风,吹得那门帘轻轻摇晃,荡漾起一层阴影纵横的褶皱。
得了白裙女子示意,华姨当即朝着后厨走去,步履匆匆,羽扇一抬,将门帘掀了起来,探目而望。
只见干瘦男子正双手抱胸,躺在椅子上假寐。她顿时问了一句:“方才可有人进入?”
“无人。”干瘦男子的声音淡淡传来,多说一个字都欠奉。
华姨最是见不得干瘦男子这般姿态,轻哼一声,见后厨之内属实无人,便垂下了帘子,回身离去。这不高的门槛,她一步也不曾踏入。
椅子后方,一个身影缓缓站起,目光平淡。干瘦男子面色苍白,闭目不醒,当真是睡了过去。
这通往酒窖的木门,竟还上了锁。冷萧取了钥匙,轻易开了门,无声无息的走了进去。
他心知时间尚还充裕,依照干瘦男子这般性格,即便有姑娘来取酒菜,也不敢将他叫醒,定是轻手轻脚的取了便走。
这浮香阁,理当是有华姨全权执掌,却能容留这样一个傲慢的厨子,此中若无蹊跷,说出去断然无人相信。
门后乃是一个院子,同样堆放着许多杂物,看起来都是许久不曾用的东西,积了少许灰尘。一眼望去,甚是不起眼。
冷萧将目光落在院子角落的一片泥土之上,这泥土较之其他,还有些新翻的痕迹。
将泥土扫开,露出一个木制盖子。掀开之后,顿时便有一股浓郁酒气扑鼻而来。这地窖掩盖得这般严实,密不透风,不知积郁了多少易燃气体,只需他指尖燃起一丝细小火星,便能将之引爆。
光线斜斜射入,顺着酒窖口望去,肉眼可见之处皆是平平无奇,并无任何特殊。他无视了那绳梯,直接纵身跃了下去。
再往内望去时,嘴角不由泛起笑容。
粗略一扫,被封了经脉、紧紧捆缚之人足有四五十,将偌大一个酒窖塞地满满当当,酒坛子都被搬到了两侧。
冷萧现身之后,这四五十人尽数察觉,能被鬼头陀这般看重之人,又岂是等闲之辈?
更为重要的,是他在那一群人当中,看到了寒月。
这四五十人,虽是经脉被封,动弹不得,便是吐出一个音节也成了奢望。可那一双双眼睛,在这漆黑之地便如同是一片星点,皆成三角状,对着他怒目而视。
看着数十人眼中的光彩,似乎与冷萧之间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恨不得将冷萧千刀万剐。
有心中稍怯者,与冷萧对视一眼之后又变得躲躲闪闪,生怕被冷萧注意到。
冷萧脚步不快,落地极轻,可每一步都踏进他们心中,将他们心中的防线一丝丝摧毁。或是露出怯意,或是愈发狰狞,来掩饰心虚。
他停在了寒月身前,寒月看都未曾看他一眼,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从寒月的眸子里,他看不到害怕,看不到绝望,只有一抹如水般的平静,或许还有几分失落与留恋。
冷萧身上散发出的冰冷妖气不断刺激着众人心脏,叫人无法将他联想成获救的希望。
这个突兀出现之人,声音有些冷淡,甚至说淡漠。他看着寒月,似君王下旨一般说道:“今夜,你来侍寝。”
寒月身躯颤了一下,缓缓抬头,对上了冷萧的眼睛。不知道她从冷萧的眸子里看到了些什么,她皱了眉。
这个黑暗中高高在上的男人,抬指在她颈上点了两下,她顿时轻咳一声,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倘若无知村妇,此刻定要尖声大喊救命,可此地每一个人都知道,在妖域喊救命,怕是要更快的将性命送出去。
寒月看着冷萧,开了口,话语极其冷淡:“若要妾身侍寝,汝是否要先解开妾身的绳子?”
“不急。”
“你怕了。”
冷萧不禁笑了,笑声很轻,笑容很淡。他抬起一划,那施了禁制、堪比钢索的绳子,已是碎落了一地。
“某还从未怕过谁,尤其是女人。”
“汝瞧不起女人?既然如此,何不将妾身的穴道也解开?”寒月抬头望着冷萧,不论是张口说话,还是绳子碎落,她的神情都不曾有一丝变化。
冷萧只淡淡笑了两声,说道:“姑娘莫不是将某当成了傻子?”
“正是。”
却见她本该被封了修为,这刻灵气却一霎涌动,出其不意的落在冷萧胸口。冷萧避之不及,一连被击退数,鲜血染红了前襟。
寒月一击得手,岂能轻易放过机会,顿时欺身而上。冷萧虽是元婴修为,可气息并不强,只是突破不久。
又一路被压着打,可谓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那本是神色不振的众人,见此情形不由喜出望外,一个个将眼珠瞪得溜圆,只恨不能开口给寒月呐喊助威。
交手如同博弈,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冷萧从一开始就被寒月压制,落败在众人眼中已是必然,而结果,正是他们心中所料。
想是一回事,实现则是另一回事。当寒月将众人一个个绳子震碎、解开穴道之时,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女子,貌美的女子,如何能不叫人赞美,又有一层救命之恩在内,但凡善言之人,皆是不吝赞美。
“快些离去,那人逃了,定会搬来救兵。”寒月淡漠的说了一句。
众人才是从喜悦的情绪之中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赶忙从酒窖之中涌了出去。
天上寒月凄凄,地上寒月冷冷。一枚玉佩在她纤细的指尖打转,她抚过其上的每一道纹路,不消看,便知晓这是她遗失的那一枚。
玉佩上的纹路,每一道,她都了然于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