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冷萧和沐寻安深陷阳心寺之中时,紫啸天亦是速度飞快,赶到了第一组脚印之上,回到了最初出发的那一点。
在他双脚站稳之时,面前一座巨大寺庙突然出现,可又仿佛时始终都在那里,只是他未曾察觉而已。
紫啸天心中虽有几分惊异,却是怡然不惧,他这一生,经历过太多风雨,对各种状况已然是见惯不怪。
可待他回头一看之时,却发现那引他而来的足迹此刻却是一个不剩,早已消失不见,那黄土地满是死寂与黯淡之色,仿佛已经无数岁月不曾有人来过。
紫啸天目中不知是何神色,却是回过头,踮起脚尖,轻轻撞击那门环,面上古井不波,好似只是前来拜访一个老友一般。
随着两道敲门之声落下,阳心寺大门发出一声尖锐声响,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金色阳光自那缝隙之中投射而入,在那金色阳光之中,显露出一道矮小身影,紫啸天那浅灰色影子却被光线拉扯的极长,仿佛要与那佛像比肩。
便在紫啸天进入之后,冷萧目中始终停留在那大门之上,然而那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的大门,却好似始终打开着,没有一丝变化。
冷萧目光一瞬不瞬,那抹笼罩了紫啸天整个身形的金色阳光,忽然缓缓消散。待那阳光散尽之时,冷萧骇然发现,此刻已然是大门紧闭,就好像,从未打开过……
紫啸天一眼便瞥见了盘坐在蒲团之上的冷萧,人微微抬头,又见到冷萧与沐寻安二人缓缓飘荡的魂魄,心中不由产生一抹不详预感。
正在这时,他瞳孔微微一缩,魂魄竟有些不稳起来,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他的魂魄被迫离体,飘荡在了冷萧和沐寻礼的边上。
这时,他终于明白这二人为何一动不动,只是静静漂浮在那里,不是不想动,而是动弹不得!
这时,却见冷萧肉身的边上凭空出现一个蒲团,而后紫啸天肉身便缓步走到了那蒲团之上,与冷萧肉身一样,虔诚诵经。
亦不知过去多久,那冥冥之中徐徐传来一阵朦胧钟声,清明入耳,却又仿佛只是幻听,根本不存。
还不待人仔细再去听之,阳心寺之中变故陡生!
却见那本是空荡的大殿之中,此刻无端出现无数蒲团,密密麻麻,却井然有序。那蒲团之上坐满人影,容貌各异,却皆神色虔诚。
然而还不等冷萧多看一眼,却见那半空之上,亦是蓦然出现了无数魂魄,一个个凄惨无比,好似受尽痛苦!
观那无数魂魄,有舌头伸的极长者,双手不断撕扯自己舌头,好似不将舌头扯断誓不罢休,然而那舌头已然长过一人之高,那人神色痛苦无比,可手上动作却丝毫不顿!
亦有手持剪刀者,右手剪着左手手指,那断指一根一根坠落,化作轻烟,他面上苦痛,口中发出阵阵嘶吼,动作却始终平缓且坚定。
此外,亦有人面目狰狞,一身皮囊好似被撑起,仿佛那皮囊之下有利刃在搅动!更有其他魂魄,如下油锅者,如遭炮烙者,神态各异,却皆是受尽苦难与折磨!
“这哪是佛寺……这分明是十八层地狱!”冷萧颤声而出,亦为面前情景所慑。
这刻,冷萧蓦然一愣,方才竟是脱口而出!他微微抬手,却发现自己已然恢复了行动之力!
便在这时,他耳边顿时传来一声声响,宛若天音,无一丝感情波动,淡漠而冷酷。
“尔犯杀生之罪,入刀山地狱。”
这一句话,便好似决定了他的命运一般,待这话音完全落下之时,面前景色骤变,哪还有什么阳心寺,面前便是一座刀山!
山峰高耸入云,不知上通几何,仿佛无有尽头,那山路之上,尽是一柄柄明晃晃的长刀,那刀身之上,竟是淋漓鲜血!
冷萧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赤身露体,便一步踏上了这刀山!
他目光迷茫,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便是翻过这刀山!
他一脚落下,那柄长刀便瞬息穿透了他脚心,刀刃顺势划过膝盖,鲜血如泉涌。
冷萧面上顿时狰狞起来,仿佛正经历着无边痛苦,脚步却未有一丝停顿!一步一寸血,一步一新伤。待翻越半山之时,他身上早已没了一处完好之处,浑身已染成了血色。
抬头望去,那刀山依然是看不到顶端,那轻纱薄雾,亦是生生染就了一层血色天海。
冷萧身形微微一顿,自那朦胧薄雾之中,无端走出无数生灵,有人有兽。
那无数人影,手中皆握着利刃,争先恐后的上前一刀一刀剐在冷萧身上。
冷萧顿时凄厉嘶吼一声,脚步却始终平稳而坚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翻越这座刀山。
却在这时,他那麻木而茫然的面上,忽然闪过一丝激动与逃避,唇角微微发颤,目中竟是显露出一丝清明之色。
“雨……子!”
面前一个少女神色木然,手持一柄宽背长刀,缓缓走到冷萧身前,望着冷萧,面目顿时狰狞起来,尖叫一声,一刀捅进冷萧胸口。
冷萧那坚定不移的脚步,终究是因此而停顿。
他一把按住面前少女的肩膀,顿时大声呼唤:“雨子,雨子!”
这一刹,冷萧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口中只知呼唤这二字。可那少女终究是未能给出一句回应,只是不断的重复一个动作,一刀一刀在冷萧那伤痕累累的身躯之上留下一个又一个伤口。
周边人影蜂拥而至,无数长刀落在他身上,瞬息将他绞成了粉碎……
再回神之时,已然又是回到了山脚,遥遥望着那刀山,若不是那些人影再度朝着他冲来,他恐怕要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境。
冷萧豁然惊醒,却见那人影之中有面熟者,略一思索,竟是在青痕宗试炼之地内陨落之人!
“莫不是果真如北冥鲲所说,这些人……当真是因我而死?”冷萧心中绞痛,仿佛是做了错事一般,他当日与北冥鲲辩论之说,此刻瞬息成了诡辩。
无数人因他而死,便如他亲手所杀。亦有无数野兽对他撕咬而来,佛曰,众生平等,纵使踩死一只蚂蚁,亦是杀生!
可冷萧任由这无数身影一刀一刀落在自己身上,脚步好似不会迈动,好似失去了痛楚,嘴唇微张,显露出苍白之色。
那肉身之痛,如何能与心中之痛相较?冷萧双目只是穿越一个个身影,独独落在那少女身上!
“雨子……你为何会在此处?为何……为何……”冷萧面上泛起一抹苦楚,显得无助不已,在茫茫天地之中,孤立无援。
一次又一次被剁成粉碎,一次又一次经历这好似轮回般的痛苦。
他忽然睁大双眼,死死瞪着那刀山,望向那云霄,十指缓缓收紧。
目光又是下意识的去搜寻那少女身影,可是这次,那少女已是被淹没在了人潮之中,不知落在了何处。
“地狱?我冷某虽有杀生,做事不违本心,何错之有,何罪之有!可笑、可笑!”
“冷某便是屠尽天下人,又岂能伤雨子半分!她又如何会死!你这荒谬之地,若真是地狱,冷某今日,便要掀了这地狱!”
冷萧凄厉嘶吼一声,周遭人影尽数被震退,他那灵魂深处,顿时便有一股邪念升腾而起,叫他那双眸宛如嗜血野兽一般猩红!
“尔等倒是杀的欢快,此番,轮到冷某了!”
他骤然夺过一柄长刀,一刀划过那人咽喉,那人顿时便捂着喉咙颓然倒地,目中始终残留着狰狞与憎恨。
冷萧哪管他人,此刻他心中,亦是只有那一个念头,便是要翻越这刀山!
脚下尽是长刀,面前尽是敌人,他所能依靠的,唯有手中一柄刀而已,便是如此,亦是足矣!
若将这人海比作一块幕布,冷萧便是生生将这幕布撕扯成了两半,中间那裂缝之处,所留下的乃是无数尸体,以及那染红了山体的鲜血!
那轻纱薄雾愈发浓稠,一个又一个身影在冷萧手中倒下,化作那血河之中的一朵浮萍,无人问津。
“佛常教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今,可是逼迫冷某,亲手执起屠刀,屠戮了这苍生?”
他仿佛不知疲倦,面上稍显狰狞,没有被这番杀戮与痛处变得麻木。他迈着艰难而又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那刀山缓缓而上,仿佛只要翻过了这座刀山,就能得到一切他想要的答案!
人生而存于苦海,受尽折磨;死后亦不过是再入另一番苦海,受尽另一番折磨。人有欲念,如何能做到十八层地狱一层不入?
“不过一层幻障罢了,冷某所经历之幻境又如何少了?又岂会困死在此幻障之中!”
生死有命,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可人生在世,又岂能听天由命!
我命自当由我,如何能由此天定?
“滚开!”
冷萧一声长啸,此等粗鄙之语,简直不似出自他之口。
然而他便是这般一刀斩杀了三道人影,那人海本是茫茫,此刻立着的又有几人?
他穿过层层雾气,山巅已是一步之遥!于那朦胧之中,又是一个人影缓缓走来,冷萧喘息一声,一把扬起了手中那残破不已、血迹斑斑的长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