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做什么?”这是独属于少女的嗓音,就像黄鹂出谷那样娇俏动听,也像清泉石上流一样的清脆悦耳。可是此时却是夹杂包裹着一种意味不明的沉重之感,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哑哑的。
而对面那人的身形此时也终于趋渐完整,一个披着拖地,且上绣有仙鹤祥云纹样斗篷的公子一脸凝重:“又是一年隆冬将至,我还……没有再看过雪景呢……”
“可惜辛陵不是京都。”不是京都,即便是凛冬到来,南国也不会有什么纷飞的飘雪。
“我只有这一个愿望。”哪里有什么历经沧海桑田却不得变的执念呢,执念到最后,也只是无甚意义的春夏秋冬。而对于他,或许只需要一个不甘的验证就好:“一旦愿望达成,我立刻离开。”
凌默然下来,的确,这是她心里一直以来最希望得到的结果。又有谁能允许在脑海当中有一个可以时时窥探出自己想法的人来呢?更别提,李代桃僵发生在此种情形之下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我们就不去京都。”京都是一个伤心地,如果可以,她或许是再也不会回去的了:“北上越过京都之后,是与北疆的交界之处。我听说那里凛冬时节,冰封千里,高山山巅之上更是终年覆雪。”
“那里可不是什么人的好去处。”抚宁难得站在了她的角度说话,饶使自己心中的那份心意已然迫切得灼烧起来。
“是不是人该去的地方,总得去了才知道。”若不是道士师父拿赵涵体内的那些力量做引,她还当真无法将抚宁心中的伤痛原原本本地看清。
这该是一段怎样的过往呢,凌可不敢去细想。
可她和抚宁不同,即便面对的是这世上难以承受的伤痛,可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要将所有的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转而又去想那什么虚无缥缈的命途天道的。
这样的想法,和她遇到道士前后并没有什么两样。凌幽幽地在心中叹了口气,不知道,道士师父若是知道她心中是如此的想法又会作何感想。
总之,不会是特别失望心凉吧。凌有感觉,道士行的虽是观星推演天命之事,可那颗心却似乎并不愿意臣服于这所谓的既定之下。
有好多人,好多事,哪怕它们渺小平凡得就像路边的野草石子,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可在时间与人生的并行线上,它们又是那样的厚重,满怀心事。竟然,是她这样一个旁观者永远无法窥探得清的。
“你怎么样了?”看到昏睡了整整三日的凌清醒过来,正在为她掖被子的华动作顿了一顿。
凌昏了三日,他就有三日未曾好好闭眼歇息过。总觉得是他的忽然来访,而牵连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心思繁重,此刻脸上只写满了疲惫二字。
“挺好的。”将对方眼中浸出的血丝尽收眼底,即便脑袋有点发昏沉闷,凌也只吐出了这几字来:“倒是赵涵,他应该好了吧?”
赵涵体内的那些算是误打误撞,就算本质上与抚宁属于同一类别的存在,也没有什么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而扎根的必要。
“睡了一晚上,人虽然清醒了,可痴痴傻傻的。”说到这里,明明是意兴阑珊的口气,却还是硬从嘴角边挤出了一抹笑容来:“不知在怕些什么。”
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但凌也不想去揭穿,只得宽慰了几句:“就算是小鬼近身,修养几日也该缓过来了。更何况,他这又不是。”
华为自己收了这么一个傻徒儿而感到无地自容。他还记得自己初见凌时的情景,对方明明就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却不知怎的招惹上了那种东西。
不露医术之外的本事,这是华在京都立身的根本。可小姑娘身上那种明显与她外形所不相称的胆色,以及心底深处的无助,却让华第一次破了这个例。
说来也怪,这些年飘摇无依的生活让他生出了扭脸就忘的习惯,可那天的场景却总会在思绪放空之余一幕一幕的出现,竟然清晰得就像是昨天发生过的事。凌的一字一句,他都记得很是清楚。
“人啊,就怕对比。”华正襟危坐的身姿松了一松,转而去问了别的事情:“怎么,那个暗卫没有跟着你?”
“我是被带来辛陵的。”走的时候匆忙,她甚至都没能好好跟苏云起道个别。现在对她来说,最珍惜,也最不舍的可能就是道别二字吧:“无影他,应该不知情。”
华对此却是很毫无所谓的样子。在他眼中看来,无影的功夫高深,穿墙遁地对于对方而言都不是难事:“他会找来的。就是以后……你呢?”
嗯?凌一时摸不太清这句话的意思。方才不是还在讨论无影的问题吗?怎么一句话就绕到了她的身上?
“我是问!”华有些好笑,她怎么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不上心:“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可别告诉我,就打算在这深山老林里陪着那道士窝一辈子。”
一辈子吗?那未免是个太遥远的事情,也太沉重了:“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语气也不是故作轻松。华能从她的言行当中看出与以前的不同来,不是因为苦难而被迫妥协退让,而是真正地变得勇敢了一些。尽管她的勇敢比起那天杀的命运来说,似乎总是有所不及。
但,这样也很好了:“现在我也可以不再受限地四处游历了,只是再也不会回京都。如果有缘的话,后会有期!”
凌也笑着点头,这样的道别总让她还有些期盼:“后会有期!我想到时候,天下一定名扬着华巫医的美名,若是那时有求于你,可别把我拒在门外才是。”
“看心情咯!”华站起身来,整了一整三个日夜以来早就压出许多褶子的衣裳来,面容之上难道露出了几分局促之感:“你先躺着休息,我去看看赵涵那臭小子怎么样了。”
望着华那一头早生的白发,凌忽然就感受到了对方此刻心中汹涌澎湃着的一腔赤忱热血。
繁华的京都于他而言,根本不是终其一生的所需之地,相反只会是一处金玉其外的囚笼。脱离了囚笼的他,应该有更广阔无垠的天地才是!
若是我们无缘碰面,那就让你的故事人尽皆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