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珏虽说是底下那伙人的领头,可从他战马所处的位置来看,却是绝对可以躲过由高处滚落下的巨石的攻击的。
苏云起只顺着巨石下落的方向望了一眼,便对苏闲说的试探心领神会。
事实上,凌珏做事给人给己留足了余地。就他站的那个位置,只要不是铁了心地送死,连躲都不用躲。
而凌珏所带来的那些人手脚也是灵敏得很,会被巨石中伤的人一个个飞快拽起了缰绳,在巨石下坠之前有惊无险地躲了开来。
只是,这毕竟是一场突然发动的攻击,就算无人伤亡,少不得还是引起了对方阵营里的一阵骚乱。
而自始至终,身处骚乱中心的凌珏却一言不发,他始终保持着微抬上颚的动作,目光就落在城楼之上的苏云起身上。
今夜的夜色一如局势迷乱,可苏云起和凌珏二人就这么相对望了许久。凌珏心里在想什么,苏云起是不知道了。
但他紧紧盯着对方,就是想透过这幅虚假的面具,好看看凌珏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无外乎就是些只起威慑作用的巨石,骚乱渐渐得以平息。凌珏对此默然,只悠悠道了句:“攻城。”
能一路打至泽州,苏云起自然不会认为凌珏手上依旧是兵不血刃。只是,眼前这个眼神依旧疏离,但似乎添上了些冷漠的人,会是他吗?
“将军。”有人一见对方的攻势便慌乱了起来,泽州城直关京都的安危,实在小瞧不得。赶忙请示起下一步的计划。
月色懒洋洋地铺洒在了这一片城墙附近,仿佛他们两方都是被上天所抛弃的一群人。可就是这样连生气都寥寥的月光,硬是将苏云起完美的侧脸勾勒出了优美的弧度。
有人看到,那眼眸里似乎盛满了许多。可没有一个人能说得上来,那会是什么东西。
“祖父。”苏云起紧了紧手中的配剑,如果对方拒绝与他交流,那也无妨,他大可以自己下去:“这里交给你了。”
苏闲没有说话,但却猜到了苏云起的下一步动作,因而并没有阻拦。
可苏云起张开双臂,飞身下了城墙的这一动作却把附近的几人吓得面色煞白,甚至有人登时便扑到了城墙前想要伸手去抓:“少将军!”
“干什么?”苏闲眼疾手快,只伸手一捞,就把一个因为冲得太快而失重险些栽到城楼下的一人拉了回来:“给我回去!”
“是!”那人顿时臊眉耷眼,但心下也已了然苏云起的这一意想不到的动作必然是没有任何危险的。不然,身为他祖父的苏老将军也就不会是这副作态了。
“若是谁攀上了城墙,就用这些箭矢去射。”苏闲一个眼神,黑暗中便有人将十几捆的箭扔在了地上。
其实有人不解,若是真被对方用了木梯搭出了条通路来,恐怕他们张弓射箭的动作都未必有人家爬得快。哪里有推落巨石,利用坠落的力度一砸一个准儿来得一劳永逸呢!
只是,下达这命令的人是苏老将军,也就没人再提出异议了。
来自于城楼上的人的担心也并非是杞人忧天,如此的高度,就算是轻功再绝顶的人也不会有十足的把握。上攀者,会因为后续之力不足而无法企及;下落者,又会因为没有足够用来缓冲的着力点而将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之中。
可以说,在没有任何一丝外力可以借助的情况下,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但这其实,也只是一种试探。苏云起在落地前,其实也是抱着一半一半的心态。
还有一半的可能性,他当然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尽归于凌珏的手上。距离,角度,以及可以借助之物的外形,这些都是确保他万无一失的必要条件。
苏云起眯了眯眼睛,他其实还是有着最后保障的。
凌珏不是没有注意到有人遮掩了来自于头顶上方大片的月光,可惜无论局面发生了怎样的动荡,似乎都不能再影响他所做出的任何决定。
他麾下的士兵已经经过了摩拳擦掌的准备,现在一个个抱着异常激动兴奋的心情开始前赴后继地向偌大的城墙进发。
“多谢。”苏云起在一片人潮的涌动中,一脚瞪在了一人头戴的头盔上,一个旋身飞落,硬是在这种高度下稳稳地立在了苏云起的面前。
“你有话要对我说吗?”苏云起并未调整呼吸,也不在乎他们现下的位置貌似是他更处于下风一些。
头盔受到的冲击虽然并未伤害到它的主人,但毕竟起到了一个缓冲的作用。那人捂着脑袋好一阵晕晕乎乎的,最后竟是忍不住弯腰就地吐了起来:“呕!”
“啧。”苏云起情急之下来了一个小跳,赶紧往旁边让了几步,免得那些呕吐物溅到他的身上。
再抬起头的时候,方才一张很是云淡风轻的脸上终于有了些难以把控的面色。很显然,这人的呕吐,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珏公子,你选择这个时候攻城,不要告诉我,是巧合。”
“自然不是巧合。”凌珏掩去了眼底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少将军你把自己送上门来,这不是开战的信号吗?而且,还是利于我的。”
苏云起蹙眉,表情虽然不好看,可心里居然还是猛然间窜过了一句话:他这是煮熟的鸭子,只剩嘴硬了。
可转念一想,对比他们二人身处的局势来看,煮熟的鸭子,怎么看都应该是他自己吧?
寒光一闪,利剑出鞘的声音即便在这被嘈杂人声淹没的四下里也隐隐有着振聋发聩的力量:“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们身边还在扶着自己腰吐得醉生梦死的人终于动作一顿,大概是觉得哪里不合时宜吧,这才勉强撑着腰走开了。
这一战,应该是注定好了的结局。苏云起把该做到的结局都在心里做了无数个准备,无论对方选择了什么。
他想,他都可以接受。
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是他深爱着的姑娘最信任最依赖的那个,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同样,他也愿意给予对方所有的信任。哪怕这信任最后的代价,是要付出他几乎未尝败绩的骄傲去赌一回。他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