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我便懂得,每个人之间的差异是无法视而不见的。”这些原也没有什么,个人各凭着本事去活就是。
只是,像他这样既然生来就注定是不祥的人,又何必让他以这种可笑的方式苟活下去。到最后,甚至只能落到一个狗嫌猫弃的结局:“我也想极力做好自己,最起码不抱怨,不嗔怪。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死前盟誓,来日若有机会,哪怕只是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他也要痛痛快快地不受命运绑缚的活一场。
他不知,以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游荡世间百年,最后找到了凌这样一个十分契合他需求的人。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誓言实现。
“你那个朋友说过,你我二人之间,若想解除这种关系,非死即伤。”抚宁指的是华,他从未畏惧过华,即便其人有远超常人的能力。可那对于他来说,至多不过就是彻底地消逝,也算一了百了了。
抚宁说的是实话,华说的也不过是不掺杂有任何私人感情的事实。可凌却不知为何有一种心虚的感觉:“你不介意的话,其上也用不着到那个份儿上。”
反正到了今天,她大可以忽略这种奇怪的感受。既然抚宁都可以据实相告,那么她并不介意。
“我在你身体里潜藏了这么久。你不奇怪吗?”能让抚宁突然敞开胸襟,那必定是有些原因的:“不奇怪,为什么今日突然告诉你事情的前因后果吗?”
她怎么会不奇怪呢。只是抚宁拥有的能力超脱常人,致使发生在她身边的一切,时常让她来不及反应:“我好奇。”
“我只是很疑惑。”凌是他选中的那个好运之人,可他不懂,为什么兜兜转转了许久,事情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去吧。你身边发生的事情应该够费你的心神了。至于你我该如何了断,还是来日再说。”
抚宁这话说得不清不楚,又有心可以隐瞒,凌当然是抓不到任何的重点。
梦里的一切飞快地褪去,漆黑的,苍白的,啼哭不止的人脸都在一时间化作了飞烟。
梦不见了,人也就该醒了。可凌睁了睁眼,这才发现这一次自己的双眼竟然异常沉重,怎么都睁不开。
不过好在,有意识和昏迷不醒终归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它的这一变化被苏云起看在了眼里,他凑到了床头,轻声唤着凌的名字:“儿?儿!”
她的梦境不知是什么样子的,即便整个人发着高烧,一直都处在昏迷的状态当中,可那蹙起的眉毛都代表着她很是痛苦。
苏云起很想钻到她的梦境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只要把她带出来就好。可真正到了她即将清醒的时候,他却连高一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惊扰了她。只能一声接着一声地唤着凌的名字。
“苏……云起?”凌眨了眨眼,适应了几下很是炫目的阳光,这才想起来,她人一直都借住在苏云起的府上:“我……”
她记得,刚刚一切消失的时候,抚宁要告诉她什么。可是抚宁没有将话说破,偏偏就是没有说破的话更让她心里慌张无措。
抚宁那话的意思,分明是在她身上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有些东西根本不能往深去思量,就这么茫然地一想,凌的眼眶就红了:“京都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凌清醒过来的此刻已是第二日的黄昏,即便他有意让消息在苏府传不下去,可那样的做法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纸包不住火,凌迟早都会知道的。迟早……
苏云起垂下了头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任何事情,她都可以装糊涂,唯独只有这就事情不行。
“那我换个问法。”凌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自己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晕染开来的泪水:“是不是我爹娘出事了?是不是陛下……”
苏云起将头低得更低。他不知道为什么凌在昏迷这么久之后,清醒过来会问这么问。不过比起这些,他更是惊异,她这一天一夜根本就没有出过房门半步,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难道说,世上真的有母女连心这种说法吗?苏云起父母早逝,祖父和他毕竟隔了一代,这东西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无法取证。
“你,你先别急。”苏云起替凌摆好了引枕,希望她能靠得舒服一些:“平阳侯和大长公主昨晚确实……”
他一字一句说得艰难,但这“确实”二字便足以证明所有猜测。
“陛下还是忍不住下手了?”凌第一个怀疑的人选就定在了明烨的身上。即便到了这一刻,她也不相信陛下会是一个不顾旧时情谊的人,可还有这种能力的人,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不是陛下。”苏云起觉得他有必要澄清一下,虽然陛下不行阻拦,就是实实在在的帮凶:“是太后,是太后的懿旨。”
“我怎么忘了呢。”凌惨笑几下,明亮的双眸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是啊,她怎么忘了呢!这偌大的皇城里,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皇家还有人也拥有这样的权力。既是眼中钉,不拔除干嘛呢?莫不成留着对方势力渐长,进而威胁到他们自己吗?
“你干嘛?”苏云起伸手一抓,将凌半拥在自己怀里。他就知道,知道真相的凌一定控制不了自己,可这样不管不顾地冲出去,除了将她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又有什么用处?
陛下有心放她一马,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抛却陛下,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离了苏府,他还真没有万全的把握用来保护凌。
“木已成舟。”苏云起在嘴边喃喃了这几个字。他知道此时此刻听来,这四个字比刀尖还要锋利,皆一刀一刀地扎在了凌的心窝上。
可是,这是事实,他必须得让凌认清:“保护好你自己,他们也会泉下有知的。”
“都是我,如果,如果我昨天没有发那场烧。或许,或许……”现在的凌什么都明白了,难怪抚宁在梦里会对她坦诚一切。原来,于她而言,是发生了这样的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