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坟地睡了一晚的许临夏看起来好像精神很是振奋,与有些垂头丧气的阿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照这个情形,阿四应该问一句他看上去为何如此如此开怀才是事态发展的正确走向。
可是,阿四也不想自取这个耻辱。因为他很清楚,许临夏没有这样的做坏人的压力,眼见着又抓到了重要线索,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有此作为调节,似乎昨晚上睡在了坟地也就可以忽而视之了。
“你且在这里耐心等着。待会儿见我眼色行事。”许临夏安排了一番,便回了那老妪的家里。
讲句实话,六福村的村人绝大多数都不是无辜的,那老妪显然也是知情者并一个帮凶。可那孩子却是个被累及到的,让他设计,确实难过心中这关。
但转念一想,他自始至终也没有想过要伤害到那孩子。无外乎就是做一场戏罢了。为了逼迫他们招供,进而亲口说出当年的旧事来,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毕竟这里面长达数十年的时间,可不是开玩笑的。便是搜集证据,用到的法子也一定非寻常之法。
许临夏踏入了老妪的家里,脸上挂着的是一番憔悴不堪的神情,臊眉耷眼的,俨然一副晚上没有睡好的样子。
他一进屋,便频频叹气,为的就是能够吸引屋里人的目光。
老妪只是在他进门之后似有似无地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便继续着她装聋作哑的戏码。昨日离去时的情景,好像在老妪身上历经了失忆,她既不主动提及,对待许临夏的态度也是耐人寻味。总之,就好像没有看到他这样一个大活人似的。
这也无所谓。许临夏扶着桌子坐了下来,故意捶胸顿足着,看上去就是一副意难平的样子。反正他计策的核心也并不在老妪身上,甚至说她给予的关注越少,这事才越好成呢!
许临夏巴不得这样呢。
男孩儿眼睛雪亮,一眼便看出了许临夏身上的不对劲。只是他时不时地回望着老妪的神情,纯粹活成了一个大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许临夏心中忍不住一阵唏嘘。可这种事情,他一个外人终究也是什么话都插不上,自然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老妪故意对许临夏表现出冷淡的样子来,自然也不会对男孩儿多加以掌控。男孩儿见老妪不做阻止,这才凑到了近前:“大哥哥,你找到人了吗?”
鱼儿咬钩了,可这只是第一步。之后需要克服的重重阻碍可是不少,许临夏故作沉痛的样子:“没有。我现在甚至在想,他会不会,会不会……”
男孩儿嘶了一声,白白嫩嫩的脸蛋上也跟着浮现出了焦灼担忧之感。
这孩子,要说尽数不知情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关于他们村里那些大人做的事情,他应该是真的一知半解。
就冲他脸上这个下意识的表情,许临夏便可窥见一斑,心软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
他这样欺骗孩子,会不会委实过分了一些?他口口声声嫌弃着村人对于幼童的隐瞒和控制,那么他此刻的行径,又比那些人强上了多少?
怕是,根本没差,压根就是一丘之貉吧。又或者,他这样外来的一个人,半点不带沾亲带故的,利用别人的感情,是更加地可恶过分吧。
这种思绪一旦落地生根,便开始急速地蔓延开来。下定的决心也摇摆不定了起来。
看到许临夏忽然沉寂,且有一脸的为难之色。不知他心中是如此纠结的男孩儿上前牵起了他的手,附在了他的耳边:“大哥哥,在村子里我比你熟悉,我带你去找人吧。”
这是怎么说的呢,阴差阳错,在他还犹豫的时候,命运却将机会推到了他的面前。只是,难能可贵的一次被命运青睐,许临夏却犹豫再三,不知自己还该不该接受。
不接受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可若就此接受,他心里又着实过意不去。现在摆在许临夏面前的问题,可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男孩儿偷偷回头望了一眼兀自做着自己手上活计,貌似没有闲工夫理睬他们的老妪。这才牵着他的手就要往门外走,只是轻声轻语地,走起路来也是蹑手蹑脚:“跟我来。”
许临夏还陷入在了自己的为难之中,待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际。抬眼便已经是刺眼的大太阳了。
今日的阳光好像格外灿烂,它积蓄了一晚上的力量,不知是不是打算在今日全部爆发。许临夏甚至觉得自己浑身都被烤得火辣辣的,但这些都比不上此刻他内心的灼热要来得煎熬。
“大哥哥,你怎么不走了?”男孩儿不知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他只是一门心思地记着要帮许临夏找人的事情。
那双眼睛多么地透亮单纯,他还真是于心不忍。
许临夏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倏忽间感受到了从一旁猛然窜出来的黑影。
“阿四。”许临夏都不用抬眼去看,便知道这黑影是谁。因为这一幕是他们此前早就商量好的,只是行进到此,他却要做食言反悔的那个了:“你放了他。”
“公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阿四就没有见过许临夏像今日这么反常的样子,来来回回,情绪也反复了太多次了。
许临夏本来就烦在心头,阿四的这样一句反问,无疑是火上浇油,他不禁便恼了起来:“我知道,但我说先放了他。”
阿四抓着男孩儿两肩的手指微微颤了一颤。大人是一个读书人,平日自是连只鸡都不敢去杀的,如今让他这样,也自是为难。但他不同,左右不过区区一介武夫,许临夏下不了的狠心,他可以。
他可以心中难受一些,但错过这村,可就不会再有这个店了。他可不想白白跑来了六福村这么一趟,最后还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去。
阿四摇摇头,怕看到许临夏而动摇了自己,所幸瞥开了眼去:“公子既于心不忍,那坏人便全由阿四来做吧。你让开。”
“你干什么?”许临夏也不肯退让,声音不自觉地都高了几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这世上千难万难,可最难掌控的不过就是人心二字。他可以倚仗着官位去事半功倍,但是却不可能一辈子让别人对他唯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