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若是为了逞一时之勇而给朕信口开河的话,那便是欺君之罪。”明烨并非不信,只是若不是那华病症若斯,他又何以将其人从那深不见底的天牢当中捞了出来。
要知道,巫医究竟是否有罪,华又能否脱得了干系,这一切可都是未知。
他大没有必要为了这等未知而做出如此不同寻常的决定来。因为这种先例,此前还没有开过。可然而事实却是,他做了。并且还为了争得这一个怪才而动用上了整个太医院之力。
不管他嘴上是如何言道的,在心里,怕是没有比他更愿意太医院此遭可以一举成功的。
莫司棋终于在卢太医的提点之下走上了正轨,只见他躬身施以一礼:“回陛下,我等所言非虚。那华的脉象的确显现了些生机,不再虚浮无力了。”
那可真算是难能可贵的好消息,明烨的嘴角微微上翘了起来,只是身为帝王,他早已不能有半分的喜形于色。他张张嘴:“朕只看结果,你们只要通力合作保得他的性命即可。”
太医院的众人神色各异,不过总是没了那些初次听闻此等言语的死气沉沉。
卢太医却是松开了自己紧攥着衣角的双手。想必陛下是知道了他此番施加下来的压力在太医院里掀出了多大的风浪,这才特意提了一句通力合作。
有陛下这话,莫师父也可放下心来大干一场了。
“是。”莫司棋并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他顿了半晌,觉得还是有些必要把华真实的情况一一禀报出来:“只是,华他修习的是巫医之术,这毕竟,隔行如隔山。究竟能不能根除,还尚且……”
“啧!”莫司棋太过实诚了,太医院当中立马有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明烨听到之后便皱起了眉头来,只喝了一声:“放肆!朕还在这里站着呢,这是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一番话语会在太医院掀出什么风浪,人心的阴暗一面也将会暴露地彻底无疑。所以今日前来,便是有意从旁调和一些。却不想,某些人当着他这个陛下的面都不知收敛。
“陛下息怒。”莫司棋还并不认为,同这些同僚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好互相使绊子的:“他们也只是急于求成,过于心焦罢了。”
当时挑了莫司棋前去为华医治自然不是草草做出的决定,让明烨看中的,无外乎也就是他这样的气量。
“你们的事情自己解决,只是胆敢让朕再撞见今日的事件,后果自负。”明烨转身离去,纵使他想亲眼看一眼莫司棋等人口中已经渐好的华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却也一一忍了下来。
在许临夏未得归京之前,他是不能让人瞧出他的计划和打算的。如此大动干戈地派人将华从天牢当中带出,已是过分了。
“臣等恭送陛下。”望着明烨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之下离去,几个嚼舌根成性的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来。
在陛下面前为他们说话,那仅仅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坏了他们太医院的军心,搞得人心惶惶只能是百害而无一利。
可这并不代表,莫司棋就对他的这些同僚要继续和颜悦色下去,他只微微侧目招呼起了卢太医:“我们去把药渣重新分拣一二。”
不为别的,之前的药材并未起到应有的作用,莫司棋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方才,他可算是亲眼见证过了华这药方真切的实力。
作为一个靠医术起家并用以谋生的大夫,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研究其内构成的好机会。
“里正大人在家吗?”阿四和许临夏一路长途跋涉,虽是再没有遇到过任何会威胁到生命安全的危机,可竟也是在许临夏一味的催促之下而活生生累死了拉车的马。
行进此村落里,风尘仆仆的二人已是灰头土脸,十分难堪。
许临夏也顾不得自己的形容装束,便和阿四一人一边拦着村人打听起了情况。
六福村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到了这里,本该是先歇脚的二人,却发现了什么很是奇怪的事情。
毕竟是朝廷命官,又是奉了皇命前来调查经年旧事的,许临夏觉得自己是该找到六福村的里正了解一下情况。
一个老妇人牵着年幼的孩童,啊了一声,似是没有听清阿四问了些什么:“你说什么?”
人都是如此,上了一定的年岁耳不聪目不明都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阿四并没有将老妪的耳背和六福村里的怪事联系在一起,只又凑近了一些提高嗓门道:“阿婆,我是在问啊,你们村的里正大人,他人在哪儿啊?”
阿四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一些,甚至将一旁渐行渐远的许临夏都吸引了过来。
那老妇人牵着自己孙子的手就是一紧,这一回倒是听清楚了:“里正啊,他不在村里。”
“不在……村里?”许临夏忍不住接起口来。这可真是稀罕事一件。如若按照天盛律来看,身为里正,无缘无故地不在自己的辖地之内,可以算他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许临夏刚想再进一步问清什么的时候,那老妇人却轻轻拍了拍自己孙子的后背:“囡囡啊,我们回家了,回家吃饭了好不好啊?”
这明明是商量的口吻,纵使对方是一个小孩子,老妇人也不该就二话不说地一走了之。就好像,是在刻意躲避着他们。
许临夏咂咂舌,指了指前面的一条土路:“接着再找找吧。”许是他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坐久了,看谁都有一种嫌疑。许临夏心中暗自谴责了自己一番,就算是要怀疑,也得看看对象是谁再做决定吧?
刚才过去的一老一少,能耍什么心眼,尤其是还在不认识他们的情形下。
“六福村,还真是奇怪啊!”许临夏不禁感慨起来,想和阿四说几句。
可是这话是出口了,要不要阿四的回答其实也不妨事。只是这阿四经久的沉默,放在六福村的四下静谧里,好像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了。
许临夏缓缓地扭过头去,脖子的僵硬甚至能让他清楚地听到自己躯体里骨头的响动:“阿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