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这一抹哀愁思绪无限肆意地蔓延开来,苏云起索性用自己的身子去隔断了凌玥的视线。
凌玥淡淡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再看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起色。
她抬手扶了扶幂笠,生怕她这去而复返的事情被有心人看了去。那就苦了这一路的思虑谋划。
林伯好像早有预感,一手提拎了一把扫帚,正在百无聊赖地清扫着庭院。只是其人下手的力道却时有轻重,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放空状态。
直到苏云起打头带人回来,林伯的面容上才终于有了些色彩:“少将军回来了!”
林伯知道苏云起不喜别人称他为少将军,那样总有一种尚未长大,仍然需要他人庇护的感觉。只是,如今苏老将军在府上,就不能遵循着苏云起的心意来了。
“这几位是?”林伯正欲欢欣地迎上前,可目光随之一瞥,却看到了几个生面孔。
“他们就是我此行要找的人。”如今的形势可不容他说太多,说多错多,被隔墙的耳朵听去了,谁知道又会滋生出什么祸患来:“祖父呢?我想先去见他。”
林伯恍然大悟,看向凌玥等人的眼神霎时就复杂了起来,里面似是有些不可名状的惊惧在,当然,因为苏云起在场,这惊惧未得蔓延开来就是了。
但是那多少种情绪此刻交汇在了一处,又何止是单纯的惊惧这么简单的?凌玥还从林伯的眼神当中看到了那么一丝叹惋和惆怅的感觉。
这是在为她的遭遇而叹惜吗?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可凌玥却并不喜欢这样的目光。哪怕这些目光的背后原本并不是为了伤害她,甚至是同情她的遭遇,可这如针一样的尖锐,还是那么地刺痛。
因为没有身受,世上就不会有真正的感同。什么同情,都不过是站在更高的位置上用以俯瞰那些负重前行者罢了。
当然,林伯知道这样盯着别人看是失礼的,很快就别开了头去,只看向苏云起:“少将军不在的这段日子,将军可是惦念得紧呐。”
见到苏闲的时候,其人正一反常态地静坐着,案前什么东西都没有摆,有的只是日光投射而下流露出的桌面斑驳。
“将军,云起回来了。”林伯说这话时,嗓门都是克制不住地高了些。
苏云起讪讪地笑了几声,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有些难以启齿:“祖父……”
他只知道自己是不告而别,却不知道,早在那日他离去之后,其实一切都被苏闲看在了眼里。
正是一种无言的默许,苏闲自然不会责怪:“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找个计策出来。”
凌玥很是讶然,苏老将军此举是明摆着的在帮她,可之前他们两家确实是没有什么交情的。
若说是因为苏老将军是旧臣,是看在了蓼阳的情面上,也不该如此犯险吧?
不过可来不及思考这么多,凌玥立马福身谢过:“凌玥谢过苏老将军。”
“你母亲的事情……”苏闲自认他其实是一个愚忠之臣,不然的话,前朝国君昏聩至斯,他又为何不另觅新主?
其实,朝代的更替之事实属最正常不过的了。谁也应该能想到,更应该想得通。可苏闲偏偏就不是如此,即便天理应当遵循,当时的情况于他来说,都是很难接受的。
即便,苏闲也不知自己在坚守什么。皇朝的覆灭是一个很快的过程,从昏聩无道的一刻起,直至完全被颠覆,这一切快到措手不及。
先帝是个爱才的,面对北疆总受胡人侵扰的问题,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苏闲表现出了求贤若渴的样子。
苏闲就这样成为了驻守北疆的将军,旗下更是有一支骁勇善战的苏家军。世人只知道这位苏老将军,连带着他们苏家这一将门之后披星戴月地无怨无悔征战在沙场,是当世第一忠臣良将。
却殊不知,哪里来的战事可以连打数月。又是什么胶着的局势,可以让人多年未还?守护一方百姓是真,可不愿还朝也是真。
但苏闲的头脑也是十分清醒的,大势已去的江山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必要。
基于蓼阳的情况,他知情,出于对前朝的忠,也是对于今朝的敬,这才摆出了一种很是奇怪的态度。
他不能戳穿,但眼见着这弥天大谎随时都有将人摔得粉身碎骨的风险。他不是不想提醒,只是不知从何下手。
到最后,也就只能做冷眼旁观了。谁都不是圣人或是神人,慷慨解囊的同时,要顾虑的总是太多太多。
半晌,苏闲只挤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我也有愧。”
愧从何来呢?娘亲的事情,自始至终,除了是命运使然,难道亦不是她自己的决定吗?
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其实是早该有所预料的,只是谁也不肯面对罢了:“其实,这一切都是必然的。能安稳无事地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不知道,蓼阳为什么要和先帝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或许当真是情难自禁,又或许是一对有情人被世道人情所累。
但这样所带来的恶果又岂是一个人可以担负得起的?如今整个侯府都被拖下了水。说没有丁点儿的怨气也是假的。
只是,此前的一些不明不白的点如今已都全部串联了起来。为什么两个连生活习惯都无法步调相一致的人却可以结为夫妻?
父亲闲来无事就喜欢浅酌几口,便是连喝茶,都喝得是浓茶。冲泡一次为最佳,两次次之,次数再往上走,就不是他喜好的味道了。母亲则喜欢品一些清茶。
哪怕是细小到如此的习惯,两个人都无法互相配合适应。
曾经的凌玥一度以为,这才是举案齐眉与相敬如宾最好的诠释。两个人的生活习惯都无法相与配合,却能做到恩爱如初。
只是如今回过头来看看,她却是发现了一个很荒唐的笑话。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古至今怕是都让人会错了意吧!这哪里是说夫妻二人之间的恩爱非常,明明只是一种逢场作戏的客套与虚假罢了。
相敬如宾,是真正的宾朋,来往之间才会只有客套,便就永远不会有起争执的那一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