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经历了许多,而许多之中更是有很大一部分是她从不曾预料到的。要说凌玥心底没有丁点儿疑惑,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疑惑升起,是可以选择避而不见的。可偏偏这层薄纱,被并无默契的凌珏一把揭下,直逼得她不得不面对正视就是了。
“你路遇危难,并无援手,甚至更是无人问津。这背后的种种,你就不曾有过半分的困惑?”凌珏只用一眼,便望进了凌玥的心底深处。
有的东西,不剥掉那层表皮来看,自然是鲜亮迷人的。没有谁是真正的不智,所谓不智,也多半是在藏拙以达成某种目的,抑或只是不愿承认某种实情罢了。
凌玥便是这后种情形,不愿承认:“娘亲,你当日让我去汝东找寒老先生,为的是什么?可是故人之谊?”
蓼阳大长公主的双唇忍不住颤了起来,这一朝被相问,果然有些吞吐起来:“寒老先生故在京都,不过是有些交情罢了。”
不过是有些交情?是啊,她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在汝东书院里亲眼见到了寒心元的时候,且随着白怡这一死的事件发酵,她才渐渐地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所谓的故交,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故人情深,只似不过是彼此听闻,挂碍着互相的面子罢了。
不然,又何以,在白怡出现了那样的事态之后,寒心元前后的态度便急转直下,一度想方设法地要让她跟着付出代价。
哪一位故人是如他那般?哪一段故交情谊,又是这样的呢?
别的她都可以不管,唯有这一点,却是无法轻易忽视:“仅仅是有些交情,那娘亲为何让我千里迢迢地去到汝东呢?”
蓼阳一时语塞:“书信当中已有言明,小孩子家家,就不要管这么多了。”
凌玥点了点头,状似是应承的样子,可心内已是别有一番想法:“娘亲拿他当故交,可那寒老先生却是未必能拿得出同等的心思相待。”
蓼阳并不说话,寒心元在旧时,和她确实只能算是泛泛之交。只是,旧事深深浅浅,牵扯众多,谁也说不清,只要相识,便相互之间都担个故人的名号又有何妨!
因而,蓼阳的面部表情还算与往常无异:“故交之情也会因为时长路远而变得寡淡,本身倒也实属正常。”
不可否认,蓼阳这话说得诚然有一些道理。但是身处漩涡中心的当局者,凌玥看到的自然更深一些,便再也不是三两句搪塞就可以糊弄过去的:“在汝东之时,寒老先生也算对玥儿礼遇有加。只是。那都是在出事之前,出事之后,他便不分青红皂白,将一应罪责全都归罪在了玥儿的身上。”
白怡的死,她心里有愧,因而什么情感都不敢在人前表露半分。
只是,人的情感终究组成复杂,除了那些许的内疚之情。被人指着鼻子说成了杀人凶手,于她这样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子来说,难道不也是很过分的行为吗?
凌玥不说,不代表她心内无知无感,半点委屈都没有。只是,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就是了,知道的或许会为她打抱不平一句,可不知道的呢?
只会是在背地里乱嚼舌根,道她一句矫情,善恶不辨。她本生就有些性格当中的软弱,受不太得这些东西,焉能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受。
愈加把这些情感埋藏得体就是了,“玥儿今年都尚未及笄,在爹娘或者哥哥的眼里看来,我可能一直都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因而,故交旧谊什么的,好像也不是我该谈论的。”
凌珏张了张嘴,他忽而便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了。他如此不管不顾地咄咄逼人,不仅是在为自己要一个公道,更是为了给玥儿一个答案。
却不成想,这一路上,竟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玥儿她苦心埋藏在心底的伤疤,竟是被他这样一通的胡搅蛮缠给彻底牵发了出来:“玥儿,你……”
凌玥转过了身子来,正面对着凌珏,“可我看过了很多文字,也听闻了很多叙述,没有哪一个故人会在事发的第一事件就将故人之子推出去的吧?”
蓼阳的脸色终于完全黑了下来,她讪讪开了口:“寒心元他把你怎么了?”
“寒老先生并没有把我如何。”若说寒心元在这中间起到的是什么作用呢?最多可能也就是个推波助澜吧,但仅仅只是这推波助澜却打着情谊的名声,才更让人寒心心凉:“只是那时白怡身死,我的出现又太过蹊跷,他少不得认为是我将祸乱给引过去的。”
蓼阳的十指渐渐散去了常温,双腿也有些软弱无力:“寒心元他……他与本宫素无旧怨,又为何要将矛头直对在了你的身上?”
“娘,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凌玥顿了顿,从下到大,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同蓼阳大长公主说话。
不过,她也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这话,我回程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娘亲你。说了,怕你会触景生情,不说,又不忍心看着你这样自欺欺人。”
“玥儿。”凌珏不禁上前拥住了她的双肩,凌玥现在的这幅模样才真是让他后怕不已。
“你们两方根本没有把对方当过什么故人旧友相看。所谓的旧交,不过是为了彼此配合的做戏。”士气不减,凌玥第一次这么畅快地把心中话一股脑儿地全部讲了出来:“只是,戏码没有完全结束前,你们谁都不会承认就是了。娘亲,事到如今,您还要瞒我吗?”
去汝东找什么书院的先生,刚刚知道蓼阳大长公主这一打算的时候,凌玥便是有着千百个的疑惑。只是,那时她需要一个借口可以离京。
只要是能够离开京都,便有机会去寻仅剩不多的生机。蓼阳的安排,还巧在汝东和辛陵挨着那么近,与此相比,便是得不到一个解释,也无所谓了。
“想尽法子,把我从京都支开,哪怕是号称故友的那方,您都未能提前打个招呼,说明情况。”凌玥双目的余光顺带着瞥过了一旁静默不言的平阳侯。
她不信,与娘亲同床共枕的爹,对此事毫不知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