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先是呆愣了片刻,继而又失笑了一声:“所以,你才主动提出去送韩大夫?”
无影向来与礼节最不沾边,虽不至于是厌恶的程度,但想来也比那未能有多少的改善。
她只是不明白,既然无影交代得如此坦诚,之前又何苦那么费心地藏着掖着?
凌玥是缠绵病榻,可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听力五常皆一概未损。再加之又有留心在外间的变化,自然不难发现无影故意引开了韩大夫的事实。
“有些话,主人不会愿意听的。”无影倒是实诚,向来便是有一答一。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之前的一腔苦心算是白费了。
这一路走来颇为不易,甚至比原先预想的还要经历得更多。
护她无恙,救她出囹圄的,一直都有无影在侧。
不管在遇事的处理方法上是否有什么磕碰摩擦,在这一点上,无影对她的好,凌玥一直都记在心里:“我不愿意听,所以你就不说?其实有时候说出来反而会好一些,最起码不会有什么误会,不是吗?”
流水无常,没想到反映在人的内心上时,也是一样无他的。凌玥还以为自己这内敛到过分的性格,一辈子便要当真如此地如影随形下去。
若不是抚宁的逼迫与入主,安能让她脱胎换骨,褪掉原来怯懦的一层外皮。有的东西,非是不经一番扒皮抽骨之痛不能除,到时深受其害的还是自己。
尽管,她还不知道自己原来那所谓他人眼中的只会窝里横,会招致来什么大的弊端?
无影的脸上好像浮现出了什么不一样的神色变化,即便依旧是那样细微到几近可以忽视:“主人你好像和以前不同了。”
“是吗?”凌玥讪讪地回了一笑,这种变化居然是连无影都看在了眼中。
“若搁以往,我是不会自寻麻烦的,所以,误会才会越积越多。直到无可调和的那一天。可那时的追悔莫及,到后来,已经当真只剩遗憾了。”凌玥鼻头竟是泛起了一股酸意,这让她很是惊诧不已。
这些有感而发的东西的确是出自于她心底深处的回忆,但是那些遗憾并没有深切到让人会迈入到黯然伤神的地步。
但这股悲切却切切实实地响彻在心间的每一个角落,竟好似,好似是自她有记忆起,所经历的最难抒怀的一次悲恸。
“主人?你怎么了?”凌玥的哀伤似乎只一瞬便爬满了两只眼眸。这不过是只消一眼便可以看到的事情,自是轻而易举地便悉数被无影尽收眼底。
“我……我也不知。”凌玥只感觉自己突然被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内,四遭既不透光,亦不见声。明明是有人在同她讲着话,可她就总感觉和现实的一切声形光影隔了一层不薄不厚,却真实存在的,总也无法破开的隔膜。
说不上来是被莫大的未知恐惧而包裹,还是心中莫名的哀伤袭卷遍了全身。
凌玥只能双手环膝,蜷缩着身体退到了角落里。于此同时,脑海当中好像还浮现出了许多她从未得见,并不属于她自己的场景。
她是第一次见,理应便只有陌生的感觉。可是当那一幕幕的画面在脑海中鲜活并且鲜亮起来的时候,凌玥才感觉到了一阵深深地无力之感。
与方才不同,这一回的感觉应该是双重的。不仅仅只有抚宁的,还有她自己的。
“是他的记忆。”凌玥顿了一顿,强自镇定了下来,才道:“竟是同我的汇通在了一起。”
果真,世上的生命都是有着其独特的记忆与感情的。抚宁,她一度猜测了许久,便是如今,名山访过,名士寻过,可抚宁究竟是人是鬼在她这里都尚且只是未知。
可就是这样的抚宁,他身上,却好像有着一段很是伤心的过去。
“你,无事吗?”那个叫做抚宁的东西,可当真难缠,无影第一次面对起这样棘手的难题,却只能是束手无策。
“他,应当只是感怀起过去了吧。”凌玥牵了牵嘴角,便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曾经视抚宁如仇敌的她,如今竟也在心中另生出了一些同情。
因为她好似在那场景里看到了一些生离死别者的痛苦:“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还有,告诉知秋,让她也休息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知秋此时就守在厢房之外,她因瞧着凌玥与无影面色都不大好看的样子,便觉得气氛实在不适合她这个第三个人在场。
如此一来,知秋倒也自觉地守在了屋外。
房门闭紧的声响传来,即便隔着门板,凌玥都似是听到了知秋的声音响在外间,只是不知道她问了些什么。
“所以,你有遗憾是吗?”不知是不是一物克一物都缘故,自她在莘陵的荒山上拜了道士师父为师以后,已经有数日,抚宁不曾相扰了。
不来相扰,并不代表抚宁就已经离开了她的身子。身子是自己的,脑中那些低沉不减的意识也更是自己所能感受到的。
凌玥始终都有感觉,抚宁还借助着腕间的玉佩留在了自己的体内。
这算是第一次,放下了敌意,放下了所有该有以及不该有的成见,凌玥主动地开口相问。
那种每次弥漫于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火药味,终于是淡了下来。
“我确实还有一句话,只是,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罢了。”抚宁确实从未离开过凌玥的体内,此刻回话的速度,不过是在凌玥的话音刚落之后。
凌玥一度以为道士师父相授的观星之术,就是克制抚宁的一种秘诀。不然的话,那以前处处与自己作对的抚宁,怎么会在她上了山之后,便销声匿迹了起来?
而这个时间点的巧合恰恰就在,是道士师父传了她观星之术。若不是因为抚宁惧怕,怎么会不掀丝毫波澜?
只是,这个想法横亘心间多时,凌玥几乎从未对此起疑。现下却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你没有被困住?凌玥不过是情之所至地随口一问,哪成想还真就得到了抚宁的回应。
和抚宁说话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连嘴巴都不必张,仅仅只像是和心中的自己对话一样简单方便。
只是,唯一的区别就是,抚宁是抚宁,他终归不是自己。太多不可控的事情正在发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