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似笑非笑,只是扯了扯嘴角,才吐露出来了惜字如金的一句话:“你是萧清身边的婢女?”
萧嬷嬷依旧低着头,不敢抬眼直视。
她们是从宫里诈死才逃出来的,能如此大动干戈带人前来搜山的,用脚趾头去想都能想得到,一定是皇宫里抓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才闻询寻来的。
那瑶嫔不知是如何处理的事情,留下了马脚不说,现如今又让人家顺着这线索找上了门来。
只是,让萧嬷嬷始料未及的却是,太后怎么会亲自跑来?
她之前还敢咬牙硬着头皮迎战,也只是在赌。赌对了,那她便只要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样子,如此一来,对方拿不透她们的真实身份,兴许也就可以让这些人悻悻而归。
但是,太后亲临,性质就是另一回事了。
甭管以前先帝在位的时候,这位太后和别的妃嫔斗成了什么样子,那些年中的起起落落也俨然失了颜色。
如今唯一不变的事实便是,京都内外,放眼天盛,太后娘娘都是那位绝无仅有的尊驾。便是天下正主的陛下,只要不是涉及到了社稷国祚,在她的面前,亦是没有仅执一词的余地。
“你放肆!”弦子柳眉竖起大喝了一声,不知今日是不是身后有数不清的着了盔甲的侍卫们在,弦子教训起人来竟是比往日还要多些不容反口的气势在:“见到太后娘娘,为何不跪?”
萧嬷嬷的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钻进地里去,哑着嗓子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也只化作了几声听来便是徒惹旁人恼火的支支吾吾。
“抬起你的头来,让哀家瞧瞧你的模样。”太后往日在宫中也从未着过如此盛装,只是今日想着,既要见故人,那自然是少不了一些得体庄重的。
尤是,那故人于往日的她,便是如今的她,都颇有渊源。
天盛确有详文,凡只有皇族才可配有赤红玄黑二色,为后者可用玄色暗线绣出九天之凤,为帝者更可用五爪金龙。
只是一介女子,娘家似乎也从未想过靠她得青云直上的锦绣前程,但仅凭着一己之力,如今便可高至太后。
她想,她还从来不需要借助这些外力来证明自己的强势与尊崇不凡。
直到萧清诈死脱逃,这种把她当傻子来愚弄的方式终是彻底激怒了太后。
弦子一把上前,竟是探手擎住了萧嬷嬷的手腕:“太后娘娘让你抬头,是聋子了吗?”
萧嬷嬷此前极力压制着心内的恐惧,就是不想让太后看到她长什么样子。毕竟虽是被打入冷宫多年,可碍着太后与萧娘娘的关系,她这个宫人的样貌未必不会被太后娘娘记在心间。
萧嬷嬷甚至完全有理由相信,她作为萧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太后许是对她也同样得恨入了骨髓。
只是,她的坚持只能在这样狭小的范围里保持。如今被弦子这样一个外力激荡,终是悉数溃散。
萧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民妇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一个侧目看来,弦子立马会意,擎着对方的手不禁微微扭动,掐了一把萧嬷嬷腕上的肉:“还不抬头见过?”
想来今朝是终究逃不过了,她再推延下去争取到的时间亦是无用。
这里四面环山,一早躲在密室中的萧娘娘也是别无无法。那瑶嫔提供给她们的藏身之所,终究是画地为了牢笼。
萧嬷嬷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不等太后问话,便独自慌了神:“老奴,老奴叩见太后娘娘。”
萧嬷嬷想要再说些什么用以缓解眼下紧张肃穆的气氛,可是到头来却是发现,自己除了能将那叩见之礼说得倒背如流,竟是连一个多余的字眼都说不出来。
“萧清的婢女。哀家记得,你好像得她赐名,叫灵智?”太后只横扫了一眼,便已经识得萧嬷嬷的身份。
这并不惊讶,最起码在萧嬷嬷的眼中一点儿都不惊奇。这和爱屋及乌是一个道理。
因为萧娘娘阻了太后的路,也身怀了一切不可说的秘密。因而,便是连她身边人,哪怕是一个卑微如自己一般的宫婢,太后都能一眼认出来,并且毫无差错地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灵智,这个名字,说实话,并不好听,她也毫无意外地并不喜欢。可那时却是萧娘娘亲自赐名予她的。
后来,萧娘娘被打入了冷宫,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这么叫她了。这么久都过去了,久到萧嬷嬷自己甚至都忘记了她身上还曾经背负了这么一个名字的时候,太后娘娘却能在这不起眼的竹屋外一语道破。
到底是和萧娘娘结了多么大的冤仇?萧嬷嬷其实并不大清楚当年的事情,即便她确实是贴身侍奉的那个,可是主子们之间流传的东西,也向来不是她们做宫人能知晓到的。
“回太后,得萧娘娘赐名,老奴确是灵智。”萧灵智,连名带姓似乎这个才是完整的她:“太后娘娘能记得老奴,实在是老奴的荣幸。只是……”
赤红色的裙裾不知什么时候起彻底充斥了视野正中,这红色确实不比多年前的那抹鲜艳跳脱的水红,如今虽不再扎眼,但却闷得人咽喉心头都是一紧。
人都是该有些长进的吧。太后如今愈发沉稳庄重,自己也总该突破些陈年的桎梏。
也不知打哪里生出的胆子,萧嬷嬷忽然爬了几步,竟是扯住了太后的裙摆:“老奴求求太后娘娘,能否放过娘娘一次?就这一次,老奴以项上人头保证,我们绝对不会碍您的事的。”
冷风悄然吹过,将僻静的林间陡然带起了几声嘈杂。
“弦子,带人进去搜。”太后只是往旁边轻轻挪动了一个脚步,却是逼地让萧嬷嬷不得已松了手。
“灵智,不是哀家看你不起。只是,你的项上人头值几斤几两?”太后又是一个侧目,只见她身后的着有盔甲的侍卫们便有秩地冲进了竹屋里:“再有,你是宫中的老人了。”
太后亲眼目睹着侍卫们前后进了里屋搜人。
这才微微低了低下巴,似是垂眸看向了地上跪着的萧嬷嬷:“你应当清楚,这世上最让人放心的,永远只有那死人一个。哀家之前留她一命,打入冷宫,已是格外开恩。”
“是。”萧嬷嬷无力地回了话。单薄的身子跪在冷风当中,仿佛已经无法直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