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走近几步,离家千里,如今的她倒也不太惧怕和生人讲话了。更何况,与这个茶小二数次谋面,也未能完全算作是生人。
"路过此处,只是恰好口渴。"凌玥道明前来的意图。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这茶小二见到他们三人的神情竟是如此?
莫不成是因为无影?
想到此,凌玥不禁抬眼望了身侧的男子一眼。尽管在山上呆了这许多时日,但无影周身的杀气还是未能尽数敛尽。或许正是因此,才让那些不懂他的人一见便心生了惧意。
想来也是啊。一个自小便被选为杀手的人,那些几乎是生来就带着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几个朝夕便可以更改的。不仅不是朝夕可以有所改变,这杀气甚至变成了融入骨髓的秉性,应是再也根治不了的了。
"是你,你们害死了人。"直到茶小二一脸慌乱地道出这番话的时候,凌玥才受了异常清醒的当头一棒。
原来,他的惧意并不是因为无影,而是他们几个?不用多问,凌玥都知道茶小二是什么意思。
当初的不告而别,现在已经一传十十传百,甚至让莘陵这处的茶小二都能有所耳闻。看来,她的行为是彻底激怒了寒心元。
激怒了寒心元,寒心元想要为故去的白怡报仇,这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却是为难了那一片好意要为她转圜的陆大人。
"来,来人啊!"茶小二招呼开四围的人群。
不消片刻,凌玥三人便已被团团围住。这还是凌玥第一次被包围在人群之中,被这样的眼神打探着,耳中听来的一些东西更是不堪入耳。
知秋抬起臂膀,好让垂下的宽大袖袍极尽所能地将凌玥挡在身后:"你乱叫什么呢!"
无影虽不言语,但是前倾的身子后撤一步,已是完全将与他相比很是娇小的凌玥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同样得到遮蔽的人自然还有知秋。
他压低声音:"主人,冲不冲?"
冲?又能冲出去吗?
他们已然暴露了身份,回京之路是必然要经过汝东的。无影便是再厉害,也难以一己之身同时保下她和知秋两个人。
更何况,起了冲突,以无影的身手,只能造下更多更深的杀孽。若说她是于无意之中促使了白怡的身死,可是如若让无影带她离开,这个名头便算是坐实了。
凌玥摇摇头,只咬着下唇挤出一个字来:"不。"不能冲。
"姑娘,您想清楚了吗?"知秋的眉头恨不能皱成一团。那个寒心元仗着大儒的名声,在汝东都快赶上只手遮天的一霸了,如果这回中套,想必真的很难再全身而退。
"我,我自然是没有清楚的。"其实在很多时候的很多问题,她都想不通。
她还没有想通,事情便已然发生了,它们总在逼迫着她立即做出那唯一的一个决定。
事实上,想不想得通都不重要。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彼时的决定都会有强大的因果缘由做支持:"我只是觉得,事情该有一个交待,更该有一个结果。况且,清者自清。"
如果那杀人者是为了引她出现而屠戮了白怡,那么她便一定要找出那人,杀了他在白怡坟前谢罪。但若是因其他缘由,她就一定要让寒心元这个娘亲故交给出他该给的姿态。
"各位各位。"茶小二向四周抱拳环顾了一圈,试图在人群之中找到几个帮手:"这几个可是衙门要抓的在逃凶犯。既然见了那就不好窝藏,倒不如一起齐力把他们抓起来,交给衙门。也免得这些日子进出搞得都是人心惶惶。"
茶小二可是识得眼前无影的能力,他自然是不敢和其人直面冲突的。但是衙门要抓的人也确确实实是他们几个,见到了却不上报,他一个小民还没有这样大的胆子。
好在衙门将这事传得几近是人尽皆知,虽然偶有个别不明就里的兀自絮絮唠叨许久,却总归不影响大势所趋。
很快几个人便当真听从采纳了茶小二的意见,一拥而上将凌玥三人拿了下来,送离了这处茶摊,向着汝东的衙门一路行去。
无影终归是与她们这闺阁中的人是不同的。他不过是抖了抖双肩,清喝了一声脚在身上,自己会走。在场诸人竟还真的没有一个人再敢去上前触碰其人。
这一幕被凌玥看在眼里,她悠悠地摇了摇头,别开了目光去,心内却一时难受得紧:"委屈了你们。如果陆大人还愿意听我一言,我一定会请求他放了你们。"
知秋无影二人无人应答。虽各有原因,但均是铁了心地要在一条船上共福祸的人。
"凌玥姑娘,多日不见,可还别来无恙?"面前的人一身簇新的衣裳,将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汝东在他的管理之下,也算不负恩泽。
说来好笑,凌玥甚至还有闲心觉得。若是明烨在此,也一定会是和她一样的想法。像陆大人这样的好官真的不多见了。
再次见到陆大人,还同那日的情景一样,他身边依旧有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衙门当中的寒心元。
唯一不同的是,今次寒心元看她的眼神,更为纯粹一些。那些复杂的东西一经散开,仿佛只有时间沉浸下去之后带来的无边的仇恨而已。
但其实,她也很觉得委屈。白怡的故去,她几时有过参与?这些东西本来便是冤有头债有主的事情。但同样,她亦知道,无论自己多想回避,她都极有可能是那当中的一环。
眼角之中好像有些酸涩的东西欲要夺眶而出,凌玥只能接着行礼的契机慌忙做了个遮掩:"有劳陆大人惦念。是凌玥为难大人了。"
"无人可以为你作证。"抛去那些无聊且不经事的寒暄,还不如直白一些得好:"本官只能先将尔等暂压狱中。"
红口白牙一张一合,往往就能将一个无辜的人定了罪。也是红口白牙一咬一松,最是无力。因为人人都长了张嘴,安能不为自己辩白一番。
凌玥想解释一番,不是为了脱罪,只是胸中的郁塞难以疏解:"小女尤记得陆大人同小女说的,白公子的身死我也感悲戚。既无心害他,我又焉能好受?"
凌玥将双目注视在了寒心元的身上,这恐怕是她这辈子最是直抒胸臆的一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