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见过蓼阳大长公主。"拾阶而上,苏闲先见了礼。
蓼阳呆呆地坐在原处,双目凝视着不知哪里的方向,唯有一腔清冷的声音穿透了这冰天雪地的世界:"在本宫的面前,你又何必故作姿态?"
抓着披风的双手往后一扬,直接带起披风扫过一些还未融化的积雪,苏闲也同样落了座。
他称呼其人为大长公主,他先行见礼,不过都是表面的粉饰太平而已:"你既自称本宫,为何不许别人唤你一声,大长公主。"
只是,他不明白,究竟是谁给蓼阳的胆子,让她自行戳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太平。
蓼阳的双眼还是空无一物地不知盯着哪里,那无神的双眼好似是看不见外物一般:"本宫出身富贵,这样的称呼本就无可厚非。"
只是,她痛恨极了那大长公主四个字,从他人口中听到这四个字,俨然比直呼其名还要惹人恼怒。
"旧事,我不想提。"苏闲很是厌烦,直接伸手挡了蓼阳未完的话语:"你若是无事可言,那便告辞。"
"站住。"蓼阳终于抽回了双眼的目光,盯着苏闲背影的双眸中竟然生起了一些血丝:"旧事重提,于你于我,都无甚益处。本宫还不至于愚钝至此。"
愚钝?也是,又有哪个愚钝的人可以像她如今这般安逸?
苏闲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回身:"大长公主不妨有话直说。"
"闲卿先坐吧。"蓼阳摆了摆宽大的袖袍,指了一指自己身边的位子。
蓼阳这是摆明了有事要同他说,且必然不会是短暂的两三句话就可以匆匆结尾的。苏闲略一思虑,还是依言留了下来。
"闲卿今次为何不领军北上?"这样的问话在旁人看来许是客套的一二寒暄,但在蓼阳这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开门见山。
"大长公主莫非不知?"苏闲端坐在一处,上半身立得笔直:"也是,身为皇家的人,可你却最是游离于皇家之外的那个。"
"你犯不着同本宫如此阴阳怪气。"苏闲对她处处多提防,岂不是从侧面印证了她的那些担忧会有成为现实的隐患:"本宫只问你一句,今次闲卿特意留在京都,可是另有打算?"
蓼阳可还真是一个隐居的皇亲国戚,她不通朝事,就连凌文哲都不通的吗:"云起独当一面,想要报效朝廷。作为苏家的长辈,老臣自然要鼎力支持。"
"可本宫怎么听说,前线战况不明,闲卿你就要亲自上阵了呢?"她的听说自然都是从明烨那里听来的。身为天子的明烨就算对人多有提防,也大不会提防她这个无心俗事的姑母。
"大长公主听说的没错,既然已知事情起末,那料想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吧。"苏闲还是坐不住,只是这一回撩下话之后并没有急着起身就是了。
蓼阳看出了苏闲的不耐,她同样在面对这个故人之时也不能克制自己燥郁不定的心神:"本宫不管你会否亲自挂帅上阵,也不管北疆的战事。"
一口气说些说完了这些话,蓼阳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冒失,双眼不住地频频眨了起来:"也,也管不了北疆的战事。"
是她失言了,北疆若是没有苏闲带军力战敌军,怕是早被敌人突破了防线,打到中原的腹地来。那个时候,国不将国,难不成要她再经历一遍战时的动荡不成?
"你这纯粹就是妇人之见。"苏闲腾地起了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总之过去的旧事老臣都忘了,大长公主更不要时刻挂怀在心。"
走出很远,离了顷亭的遮蔽,身子迎向凌冽北风的侵扰,苏闲那饱经风霜的声音徘徊在外:"我苏闲戎马一生,本就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巧话。但是有一句,老臣不得不提醒,烧的香多,也就引的鬼多。"
"你站住,把话说清楚。"眼睁睁看着苏老将军飞身上马,不消多时便消失在了视野当中,蓼阳大长公主赶忙追将出来,却还是慢了一步。
什么叫烧的香多引的鬼多?
明月在马车上已经侯了许久,这会见苏老将军已然离去,忙在胳膊下夹了一把伞:"大长公主,我们回去吧。"
"明月,苏老将军这个人你怎么看?"实在是身边没有可以合计的人,蓼阳抱着满腹的惆怅与不安问向了身边赶来的明月。
明月面露难色,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也是此时,蓼阳终才反应了过来,明月跟在她的身边服侍,又能对苏闲有多少了解?
"罢了罢了,本宫不强人所难就是。"蓼阳松了口。
清晖月色带着化不开的傲然冷意,在夜风的浮动之下,更显凌人。
明月在书房外来回踱着步,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进来吧,别在外面来回晃了。"人影幢幢,明月的犹豫不决,竟是让书房里的平阳侯也生出了烦躁的情绪。
案前摆放着的竟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可是蓼阳怎么了?"
府里上下都知,明月是专门服侍大长公主的,如今她半夜在书房外逗留踌躇,想都不必想,是蓼阳大长公主出了事。
"回侯爷,打从晌午开始,大长公主就滴水未进。虽然大长公主一回来就明令禁止过婢子,可婢子还是觉得这样下去..."既然问话的是平阳侯,那也就不能怪她自作主张说了出去。
明月干脆把大长公主面见苏老将军的事情全部交待了出来。
明月跟在蓼阳身边多年,不能说把蓼阳的脾气秉性摸得一清二楚,但最起码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又见平阳侯今次听了苏老将军这四个字时,越发难看的面色,明月心中也隐隐猜到了什么。怕是平阳侯夫妇二人都和那位老将军有什么不愉快的交情。
"你先退下吧,也免得大长公主迁怒于你。"走在冷风下的回廊里,平阳侯吩咐了一句。
"是。"明月松了一口气,躬身悄然退下。
她倒不是怕大长公主迁怒自己,只是跟在蓼阳身边日久,看着大长公主心里难受,她这个做贴身侍婢的也是心里跟着不是滋味。这才大着胆子做了一次叛徒。
叛徒是做了,可如何面对大长公主,明月的确头疼。难得不用她费心解释什么,平阳侯就给了她这样的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