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日,初停的风雪再又大起,天寒冰坚,北上的军队中了敌军的埋伏。其实与其说是埋伏,倒不如说是对方狡诈的计谋。
苏云起怎样也不会料到,他几天前得胜之后的大意会酿成了之后怎么挽救也挽救不会的错误。
原来,骄兵必败是一点儿错都没有的啊!几个兄弟因为心内欢欣,不过多喝了几杯,那时的他还觉得小酌怡情,便也没有去管。
那晚,在素色的信笺上提笔写下了一些肺腑之言后,营帐之外忽地人声嘈杂,从缝隙里去往外张望,竟然依稀可见火光。
"糟了。"苏云起的眉心一拧,他已经隐约感受到了什么。只是未得亲眼去看,他还是不愿意就这样屈服。
他不敢犹豫,立即弯腰捡拾起了那**已写好,却被他束之高阁的信来。二话不说,苏云起只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便将它迅速叠好塞进了紧贴着胸膛的一件里衣。
就是这个当口,营帐当中闯进来一个气喘不止,且满身酒气的小兵。
"出事了?"苏云起显得异常平静,不是他故作镇定,只是此前这样的异常他实在无法忽视。
小兵用力吞咽下去了一口口水,方才着急忙慌地指着外头大叫了起来:"敌人夜袭,放火烧了我们军队驻扎的营帐。"
所以,火光指的就是这个?
苏云起取下头盔护甲穿戴整齐,半推了一把小兵:"带我去看看。"
待二人共出营帐,苏云起就感觉自己的耳边有人在山呼着什么,声音有些遥远,因而并不清晰。
"少将军,他们,他们此前是诈逃!"一个满脸是血的士兵缓慢地在地上爬着前进,他早已是弥留之际,不过是撑着一口气在等着苏云起罢了。
"怎么回事?"苏云起半跪在地上,苏家军里无论军衔高低,皆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他奋力咬着牙齿,才克制住了心中的愤恨。自然,他问的问题也不是有关敌军诈逃的事情。
兵不厌诈,是他自己始料未及,着了别人的道,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人口中不断喋着血,满脸的血水原来都是他自己喷的,随着苏云起的视线下移,他终于看到士兵死死地护着胸前的一处。
箭矢射穿了盔甲,鲜血也早已浸染透了贴身的衣裳,士兵的双眼终于开始迷离:"小心,偷袭..."
一句话未得终了,他便咽了气。有些时候,生死就是这么可怕的距离,有可能只是刀枪的一寸深入,也有可能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再回过神来,再想回神,已经是太晚了。苏云起用掌心替他合上了瞪得倍儿大的双眼,死不瞑目可能就是形容这个时刻的。
"少将军,怎么办?"小兵身上的酒气已经全部散开,湿冷的汗意粘稠附着在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
小兵此刻清醒得很,此处虽然被他们抢先占据了有利的地形,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可也招架不住敌方的步步紧逼。他们需要面对的形势就是俨然被包围了。
山下的火光渐渐聚拢连成了一线,在营帐四处迸溅而起的火花中,更显灼然可怖。
"他们投掷了火把,我们大家又刚巧在喝酒。"小兵慌张地打量着四周,不甘就这样忍受兵败如山倒的颓然之势,便拔腿跑着去扶起了就近的伤员。
苏云起自然不会事后孔明,喝酒划拳也是他默许了的。现在出了事,这个责任理当有他一份。
"你去,找副将先锋,让他们速速集结人马。"苏云起挥手下令,这个时候,严阵以待是必须的了。
他自己则扒下了早已死在火势与冷箭交加当中多时的士兵的衣裳,飞身回了营帐,打湿了衣裳:"快来人,灭火。"
火势很快便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可是那些狡诈的北境蛮夷却抓着这个时机逼近包围了他们。
"少将军,人齐了。"禀报的正是此次讨伐军的副将隆昭朗。胜利来得太快太轻松,一时兴起,他也喝了不少酒,两颊都是红通通的一片。
苏云起并不喜欢这个有勇无谋却又自视甚高的家伙。只是这一次考虑到双儿的原因,他一力要求杨潘就留在京都,不必随军征战。
这才接了旨意,将隆昭朗提到了现在的位置上。
苏云起没有去看他,只站在原地大喝一声:"只要战旗不倒,苏家军便定要拼死奋战到最后一刻。今日,就是杀,也要给我杀出一条血路来。"
别人都说,男儿生来就是要保家卫国的。只有保家卫国的好儿郎才是真正有血性的男人。这一点,苏云起向来毋庸置疑。
他是苏闲的后人,是忠将之后,所以似乎理所应当,他苏云起也该是一个有担当,有血性,有勇有谋的人。
苏云起也是一直这么认为的。但看着那些山呼鬼叫的蛮夷逼近,望着本来就因寒冷而凋敝肃杀的秃山被冲天的火光一寸寸照亮。
他不惧怕,什么危险,什么困难又不是没有走过!可是,手下这些兄弟的身家性命全然握于他一人之手时,他却有了片刻的慌乱。他不确定,奋战的结果如何,会不会反而让更多的人丢了性命。
"少将军,小心!"先前的小兵罗伦用剑替他挡掉一支正射向苏云起心口的箭矢。
如果不冲,那就是坐以待毙,便是让自己成为敌人的活靶子。这一搏,是必然的。
"隆昭朗,你过来。"苏云起攥了攥手中的长枪。无勇无谋,但他那一身蛮力还可勉强一用:"吩咐下去,你和左右先锋带人埋伏到东西两侧的必经山道。"
纵使占着天时地利又能如何,失去先机便是要活活断送性命。这个时候,奋力一击自然是必要的,可该如何击,却是有法可循。
"罗伦,带你的人去砍断战旗。"当苏云起的脑子当中逐渐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之时,他的慌乱便又无迹可寻。
毕竟自小熟悉极了战场,作为将领,只要不让小兵白白送死,那么他便无所畏惧。
罗伦不解,抱起拳头,有些急切地问道:"少将军,你不是说旗在人在的吗?现在,现在砍了旗子,大大有损我们的士气啊!"
罗伦并不敢直说,在他看来,今晚既然被人找上了门来,那便已是凶多吉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