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日,太后的生辰忽忽而至。
这日一早,太后所住的同福宫各处挂满鲜艳的红色绸带和灯笼,醒目之处皆贴着寿字。两三日前,同福宫的门槛就几欲被踏破,王爷嫔妃们纷纷亲自前来道贺,章太后虽以清净人自居,看到这番百鸟朝凤的景象亦不免心内欢喜得意。
太后生辰乃是国之大吉之礼,南宫擎宇早朝时率领后宫嫔妃与百官众臣祭祀太庙,举行大礼。
自下午开始,宫内的各处戏台上已经在开始表演一些好意头的戏,这些戏曲都是沈月笙自两三月前便叫礼乐司排演的,都是太后喜欢的热闹又吉祥的戏本子。
丝竹声声,舞乐阵阵,坤仪城皆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
水木清华是一处临池宫殿,池中皆长满芙蕖,池上自岸边铺设曲桥蜿蜒至池中央,每隔数十米还设有精致的亭台楼阁,甚是雅致。清风徐来吹动池中的涟漪,荷花清甜的香气便被吹散开来,让人顿觉心旷神怡,在此处设立太后寿辰的筵席再好不过了。
笑逐颜开的太后是今日当仁不让的主角,一袭华贵的明黄锦缎凤袍浮动着丝帛温和的光泽,细密的金银丝线和各色彩线从胸前至衣角团绣着凤穿牡丹的图案,衣襟处缀以朵朵祥云,繁复美哉雍容华贵,十分衬得上她如今高贵的身份。
入席之后,南宫擎宇携众嫔妃和百官说了一番祝祷的吉祥语并当场进献寿礼,寿辰年年过,寿礼送来送去不过也就是那么几样,难得有什么让太后表现出十分喜欢的。但尽管是这样,她还是很得意,因为此时坐在水木清华的不仅有她的小辈,更重要的是,此处坐着一位让她恨了许多年的女人——明贵太妃。
章太后坐在高高的主位上斜眼看向左侧的位置,明贵太妃穿着一袭蜜合色宫装,发间的珠玉颜色皆是淡雅,不过像是为了应景特意钗了一直镶红宝石金凤步摇。自从经历了先皇的骤然驾崩,她仿佛一夕之间满面风霜,透过薄薄的粉可见眼角细细的皱纹。但她生得美貌,即便显出垂暮亦给人一种宁静和美之感。
此时,她的目光落在亲王席位上的南宫曦泽身上,浑然没有发觉太后看向她的目光。太后也不再年轻美貌的面庞上隐隐浮出一丝笑意,她们二人的对峙,终究还是她赢了,今日,她坐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居高临下地接受万人朝拜。
即使从前我没有得到先皇的宠爱,那又如何!今日,你的儿子还有你,还不是跪倒在我的儿子与我脚下。
想到此处,粲然一笑道:“别的也就罢了,哀家甚是喜欢瑾怀王进献的随珠。”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瑾怀王与宫人托盘中的夜明珠上,此珠子圆润光滑,晶莹剔透,约有碗口大小。
施嫣然殷勤接话道:“臣妾听闻,随国有国宝随侯珠。太后所得的这一颗满室生辉倒是更胜那随候珠呢。”
众人闻之,再看那珠子,果然在室内莹莹生辉,如同明月之光,皆忍不住赞叹。太后亦忍不住连连点头,道:“难为你有如此孝心。”
南宫曦泽放下酒杯,起身恭谨道:“难得母后喜欢。” 他身着荷茎色蟒袍,腰间系着一条玄色镶银边腰带,坠着一块环形玉佩,以羊脂玉发冠簪发,既有天家贵胄的华贵又有一丝风流公子的潇洒俊逸。
“哀家近些日子常常梦魇,以此珠安枕再好不过了。”太后道。说完又命人将她面前的一碟金钱吐丝赏给了南宫曦泽。
今日献礼的人颇多,但是太后却单单赞赏南宫曦泽一人,殿内的人虽然此时皆都是笑着的,心内却暗暗不忿。明贵太妃笑道:“依哀家看啊,今日的寿礼个个都好。大王献上与王后献上的这尊铜鎏金十一面千手千眼观音像就极好。”
南宫擎宇与沈月笙对望一眼笑道:“母后诵经念佛日夜为大邺祈福,诚心感人,此观音像乃是从天竺国传来,传说曾供奉在释迦摩尼佛出家前所住的宫殿中,极是灵验。”
太后面上笑意融融,眼中出现赞赏之意道:“果然难得,你们有心了。”抬手轻轻将凤冠上垂到鬓边的宝石流苏理到一边,珐琅护甲上镶的红宝石闪耀的光滑几乎刺目,温软道:“其实送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份心意罢了。”
献礼完毕之后,舞姬和乐人快步进入殿内,顿时歌台暖响,仙乐飘飘。此时正在殿内作舞的舞姬们是礼乐司精心挑选的妙龄女子,个个身材曼妙容颜清丽,数十人在香雾缭绕中衣袂飘飘,若灵若仙,与宫中之前表演的舞蹈大大不同。
群臣中间不乏精通音律的风雅之人,皆在心底暗自纳罕此舞的舞蹈与乐曲皆是人间难得。
舞罢,太后也赞道:“此舞甚好,赏!”
舞姬乐人们向太后叩拜谢恩道:“谢太后赏,恭祝太后寿比山长。”
清平郡王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臣弟今日开眼了。”
太后的身子靠在柔软的锦垫上,嘴角一扬笑意宛然轻柔温和笑道:“谁不知道王弟是音律第一痴人,若果然连王弟都说是好的,那必然是最好的。”
清平郡王南宫九章是先皇南宫高成之弟,他生性不拘小节,一把长剑,一支玉笛便行走江湖,其时的诸王子中以他最是风雅潇洒,他年少时文采斐然,最擅吟月对花,一袭白衣曾倾倒无数官家小姐,原本也甚得先王宠爱。
某次游历江湖时他曾偶遇一女子,一见倾心,回来后就闹着非卿不娶。先王勃然大怒,谁料他竟如着魔一般一意孤行,最后倒是如愿以偿娶了心上人为妻,却自此失去父亲欢心,被清平郡王封号以示羞辱,终身不得封王,以至于此时都还是郡王的身份,好在他也乐得当个富贵闲人,并不太在此事上纠结。
他早年游历江湖颇有些侠义正气,也习惯当个闲云野鹤,极少惹麻烦,甚是让先后的两位大王放心。如此,若即若离于朝堂,身为宗亲中年纪最长之人,当起一众皇亲的族长来甚是自如,朝中若是有些棘手之事,众人都顾其三分薄面的。那武阳王作乱之时,也亏了他左右斡旋皇亲安定人心并且派人截断了诸皇子们的联系。
“臣弟不敢当。”南宫九章轻笑道。
“天下大定,黄帝命伶伦创造音乐以诵天下太平,今日在太后寿辰听到的这一曲精妙绝伦举世无双,乃是祥瑞之兆啊,大王与太后德行感召四方,恩惠天下,可喜可贺啊,臣恭贺大王,恭贺太后!”有人道。
虽然此话不排除溜须拍马的成分,但是此舞蹈与乐曲的精妙绝伦确实有目共睹,南宫九章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低眉浅酌,黄金镶紫水晶琵琶耳坠莹莹闪光,贴在耳畔划过白净的肌肤竟觉一丝寒凉。羽睫微动之间,艳若娇桃的面上一丝笑意浮动,施嫣然活色生香道:“难得下人们做事如此妥帖,做出了这样好的歌舞,太后何不叫那做舞乐之人上殿来瞧瞧?”
清平郡王最是好结交不俗之人,原本就想知道这舞曲是何人所做,当下见施嫣然提出,立即兴致大起道:“臣弟也想见见这位高人。”
太后面如和风笑意盈盈道:“是该好好奖赏一番的。这舞曲是何人所做啊?让他上殿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