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就是这样,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当人们看到警察将那些真正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抓获的时候,大家都是高兴。
他们希望这些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受到法律最严厉的惩处,大家都只看到他们身上最黑暗的一面,却没有人愿意转过身看看他们身后是不是一样的黑暗。
古往今来,人们对犯罪分子都报以了最大的恨意,巡街示众,恶语相向,这从几千年前就一直流传了下来,到了今天,虽然习俗有所进步,但本质上的观念却是无法被改变。
邵东以前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最近的几个案件,却让邵东深思了不少。
“说得好!”恰在这个时候,局长张振刚带着分局法医科的朱婷婷走了进来,说道:“邵局长这番理论,着实犹如醍醐灌顶,的确,不管犯罪分子如何罪大恶极,但是在我们这个最讲究公平的职业里,不应该对他们有任何的偏视。
即便他们真的罪大恶极,但做为警察的我们,不应该对他们报以任何的偏视,做为警察,我们要做的不单单是将所有的犯罪嫌疑人缉拿归案,更需要帮助他们在犯罪的道路上尽快的回头。
我们警察执法的目的,除了将他们绳之以法以外,更是为了让他们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张局长。”听到张振刚的话,邵东和武威两人同时起身,喊了一声。
不得不说,张振刚确实是做政工出生的,讲话的水平,看待问题的方向,都符合任何一个政工干部应有的水准。
你如果说让他去一线破案,他可能做得不怎么地,但是让他做这种事儿,那真是如鱼得水。
“张局长。”武威沉吟了片刻,说道:“我知道您和邵东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们警察做的不就是除暴安良么?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对犯罪嫌疑人报以同情,那会不会影响我们对案情的判断呢?”
“不,不是这样的。”张振刚说道:“我们所说的不是对犯罪分子报以同情,我们所说的是把即便犯罪分子罪大恶极,也要把他当做一个普通人去看待,去为他考虑一些问题,如果我们只是一味的想着将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就完事儿,那他们的未来谁来负责?这样的犯罪嫌疑人只会在刑满后再次犯罪,再次对社会造成威胁,那我们做的一切又是为何呢?”
张振刚虽然不是一线的刑警,但是对于这些东西,还是明白得很多的。
你也可以理解成他成天的没事儿干,就喜欢琢磨这些东西,当然,事实上,他的确是一个很优秀的政工干部,在这方面他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看待这种问题,他比任何同行都看得更加透彻,清楚。
武威还没反应过来,邵东却是抢着说道:“张局长高见,预防犯罪,永远比防止犯罪要重要的多,因为我们所作所为,无外乎是求一个安稳的大环境,与其对犯罪分子进行一味的打压,不如将事情做到前面,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而要给他们这么一个机会,我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公平,平等,谁也不要在这上面带着有色的眼镜去看待任何一个人,即便他们是犯罪嫌疑人。
法律都已经注重了人权,而我们做为最需要公平的执法单位,更不能给任何人错误的信号。”
“是的。”张振刚点了点头,说道:“做为执法机构,我们必须要做到对任何人都一样的公平,公开,公正。而做为执法机构,破案是我们的工作,但不是目的,挽救那些走在犯罪道路上迷途羔羊,同样是我们需要做到的。”
“但有些人天生就是罪大恶极,恶贯满盈,不管我们怎么做,都无法去改变他的本性,我们难道还要为他们做些什么么?”
武威还是非常固执的问了这么一句,在他看来,有些人真的不值得同情,即便你对他再好,就算你事事都为他考虑,但他该怎么乱搞,还是怎么乱搞,根本没有任何的效果。
对于这样的人,有必要做出这么多的牺牲么?
面对武威的问题,邵东笑了笑,不假思索的说道:“不管他是怎样的人,记住一点,就算他明天就被枪毙了,他也是我们国家的合法公民,当初的那句誓言,为人民服务,就是说的他们。
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犯了罪,就对他们区别对待,那我们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我们就因为他们自身人性的沦丧,就要沦丧我们的职业道德么?”
面对邵东的拷问,武威真的愣了一下,他迟疑了,怀疑了。
他不是不懂得这些道理,但是要他一个除暴安良的警察处处为着那些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去考虑一些问题,他觉得自己贱得慌,但是听到邵东这么一问,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出现在哪里。
是啊,总不能因为他人的人性沦丧,就要沦丧自己的职业道德吧?
做为一个警察,不就是应该公平,公正,公开么?
想通了这一点儿,武威的心情舒畅了很多,良久,才说道:“今天两位的一番高论,着实让我受教了,以往,我觉得当一个警察,虽然是法医,但我们要做的无外乎就是除暴安良,但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们要做的远远不止是除暴安良这么简单。
我们要做的,是挽救每一个已经走上了歧途的迷途羔羊,让他们绳之以法是我们的方法,但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让他们有一个重头再来,改过自新的机会。”
虽然不算高深的道理,但是武威却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经历了很漫长的心理纠缠,才办到的。
见武威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邵东和张振刚也就没再多说,领导的艺术,就是不会一直揪着自己手下的错误不放,而是会以最快的速度转移话题,来缓解这种尴尬。
“张局长,您可是无事儿不登三宝殿,这是又有什么工作安排么?”
此时的邵东,就以最快甚至略显生硬的方式,转
移了话题。
说完,他才有功夫打量了一下站在邵东边上的朱婷婷。
朱婷婷这个人,邵东不是很了解,只是在徐平的案发现场见过一面罢了。
对于邵东来说,这就是一个法医科的新兵蛋、子,也着实没注意过。
如今这么一打量,邵东才发现,脱下了白大褂的朱婷婷倒是有那么几分清新可人的摸样,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朱婷婷是分局法医科的见习法医,他是绝对不会相信长得如此清新可人的朱婷婷会是做这一行的。
这完全和她的形象不符合。
当然,如今张振刚带着朱婷婷过来了,邵东心里也明白,这绝对是给自己找了事儿了,至于是什么事儿,邵东有猜测,但是却不敢肯定。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张振刚打着哈哈说道:“这不,我们分局法医科的同事想跟着武威学学,反正这个案件也是他们第一个出的现场,就当联合办案了,你们看怎么样?”
虽然张振刚的话里话外都是询问的语气,但是他的所作所为俨然就是做好了决定。
真要询问的话,张振刚不会带着朱婷婷来这里做这样的询问,这要是不同意,不是当面打了他张振刚的脸么?
“学什么。”在这方面,武威的反应也不慢,说道:“大家都是同事,而且我们要做的事儿都是一样的,互相学习吧,交流一下大家的意见。”
虽然武威看似是反应很快,其实只是武威这个家伙真的没有什么心思,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已。
而且,对于他来说,压根就没有藏私这么一说,虽然很多行行业业都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说法,但是在法医这一块,武威还真的看得很开。
“那朱婷婷就交给你们了。”张振刚打着哈哈说道:“虽然是我送她来的,但真要在工作上有什么疏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只是见她一个女孩子待在分局,又没有人带,有些屈才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专业对口的人才,可不能就这么埋没了人才。”
如果这句话唤做邵东说,武威都信,唤做武威说邵东也信,但唯独张振刚说这么一句话,邵东两人都不信。
因为张振刚根本就不是这种人,培养人才,也许他做过,但是绝对做得不多,而且像这种亲力亲为的就更少了。
不是说张振刚怎么样,只是他的的确确是一个凡事儿都从政工层面考虑的家伙,对他的仕途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儿,他几乎是不可能会做的。
说白了,张振刚是一个结果导向者,他看重的是结果,不是过程,就比如邵东的到来,其实真要说起来,邵东的空降对张振刚是非常不好的,至少他缺少了一个培植自己亲信的机会。
但是他依然没有任何的反感,因为他知道,邵东能帮到他,仅此而已。
但你要说他是在公安局局长这个位置上,尸位素餐,那又说不过去,因为他确实在很多方面做得很好,至少,他这样的人会为自己的同事,下属,争取更多的福利,这就是他的能力。
当然,在某些时候,开个动员大会啊或者什么的,他也能发挥到最好,因为他有这个能力。
换句话说,他这个公安局其实是做得算合格的,毕竟,你不能要求每一个警察都是一线工作者,后勤,补给这些,也需要人做。
在解决了张振刚的问题后,邵东便嚷嚷着去吃饭,毕竟首先就准备吃饭的,结果被耽搁到了这个时候。
而朱婷婷则是跟着他们一起,权当是给这个技术科的新人,接风了。
吃饭的地方不远,就在公安局对面因为平日里大家都来这里吃饭,所以和店家也很熟悉了,要了个包房,随便点了几个菜,几个人就开始聊了起来。
“邵局长,武科长,今后就麻烦两位多多照顾了。”
正如你看不出朱婷婷如此清秀的女孩子会选择法医这个职业一样,你也看不出朱婷婷并不像外表透露出来的那种羞涩,反而显得有些成熟,稳重。
其实,这个也并不难理解,但凡做法医的,天天跟尸体打交道,就算是黄花大闺女在这个圈子泡一段时间,也将变得和往日不一样。
毕竟,法医终究不是懦夫所能选择的职业。
“照顾谈不上,大家都是同事,又是同行,今后互相学习吧。”武威是那种性格本就大咧的人,而且对于很多东西是看得非常开明的,他知道朱婷婷之所以想调到这里,无外乎是想跟他学点儿东西。
对于这些,武威是真的不看重,毕竟每个新人都不容易,没有人带,会很痛苦的。
每一条路其实都不好走,这就是为什么每一条路都有一个领路人一样。
当初武威刚入行的时候,也是一样,如果不是他师傅将他领进这个行业,他也未必就有今天的成就。
“是啊,大家都是同事,不要太客气了,也谈不上什么照顾啊,麻烦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
邵东其实对朱婷婷是不怎么感冒的,他知道官场就是这样,但是他就是不喜欢朱婷婷这种绝对是走了后门儿的家伙,很显然,朱婷婷绝对不是正常途径调过来的。
朱婷婷也能听出邵东的敷衍,当下也没解释,于她而言,闭门造车真的是造不出个啥名堂。
虽然是专业法医的高材生,但是经验这些东西,是实打实靠积累,积攒起来的。
她知道自己的不足在哪里,所以,有这么个机会,她是较劲了脑汁往里钻的。
于她而言,能有这么个机会,的确是千载难逢。有些时候,我们看见了机会就在眼前,但是更多的人都活生生的将机会错过了,而朱婷婷,她无疑抓到了这个机会,不管过程怎样,她已经迈出去了第一步。
邵东不知道朱婷婷的想法,也不想去知道,此时,他的脑子里陷入了一片混沌,他在回忆整个案件,将整个案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当然,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凶手,他在想凶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他坏吧,的确,他接连杀了这么多人,的确算不上是一个好人。
但真要说起来,从他的犯案动机来看,他又是一个可怜的人,但就是这个本应该被人同情的人,却成了现在这样子,谁又说得清楚是为什么呢?
至少,邵东看不透这个人,但邵东却同情这个人。
他当时想过很多种方式去侦破这个案子,但是最后却选择了这种最迂回的方式,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了解这个凶手,帮助这个凶手。
当然,他所谓的帮助并不是帮他逃脱法律的制裁,而是希望他在犯罪的道路上,及时的回头,不管将来要面对一个怎样的结果,至少在最终的时候,回头是岸。
这是邵东的想法,也是他最近的一种改变。
也许,就是因为最近的几个案子,他意识到了很多的问题,警察,也许并不是破了案,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就结束了……
就在邵东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电话,不知道是谁,邵东好奇的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分局刑警队的孟青,孟青接通电话就说道:“邵局长,我们这边刚刚得到了几个线索,想跟您汇报一下,您看现在方便么?”
“这样,我们在分局对面吃饭,你们也应该没有吃饭,一起过来吃点儿,边吃边聊吧?”
邵东也知道,今天不管是分局的同事还是他们都忙活了一天,就像他们都忙活了一天没吃饭,就更别提孟青他们了。
“怎么了?”武威见邵东放下电话,问了一句。
对于孟青的到来,邵东没有任何的隐瞒,顺势又让武威出去多点儿了几个菜,然后就安安心心的坐着喝茶,等孟青他们的到来。
时间就在邵东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的时候,孟青一行人推门进来了。
说是一行人,其实也就是两个人而已,除了孟青就是刘军。
说白了,都是大熟人。
“来坐,大家都忙了一天了,先吃点儿东西垫吧一下肚子。”
见他们进来,邵东就招呼了一声。
孟青和刘军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说道:“也好,是有点儿饿了,今天忙了一天,一口热乎的饭都还没吃呢。”
一行总共五个人,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胡吃海喝起来了,毕竟他们是真忙活了一天,大家都饿了,也就没人说什么,先垫吧一下肚子才是正事儿。
除了朱婷婷,其余人基本上都干了两大碗饭后,邵东才问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听邵东这么一问,孟青打了个饱嗝,放下碗,这才说道:“是这样的,我们之前在西河村走访的时候,了解到了一些情况,不知道有没有用。”
“你说说看。”邵东说到。
孟青喝了一口水后,说道:“之前我们在走访调查的时候,了解到在西河村其实有好几家人,就好比村里蒋老爷子家,他们家就和徐老头家发生过一些矛盾。”
蒋老爷子家?
邵东倒是愣了一下,因为之前他们就去过这个蒋老爷子家。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孟青说道:“怎么说了,在大概二三十年前,徐老汉家和蒋老爷子家因为田地的问题,大吵过一次,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就无疾而终了。”
因为田地的问题?邵东摇了摇头,显然这不具备他之前给这个案子凶手的分析。
在他看来,凶手和徐老汉家的矛盾,不一定是那种特别尖锐的,但绝对是能让人铭记在心的。
很显然,蒋老爷子家不具备这个条件。
当然,邵东也不敢轻易的就下这么个决定,毕竟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谁也不知道,这种毫无根据的事儿,邵东也不敢乱说。
说到底,现在他们所掌握的东西,不过都是一些理论上的分析而已。
“就这样了?”邵东问了一句,他相信,孟青专门跑来一趟,绝对不是为了这么点儿事儿。
“那个,有个情况,不知道该不该说?”孟青有些犹豫,他也不知道这个情况该不该说,但是他又觉得这个情况有些特殊。
所以,他有些犹豫。
邵东见他这么说,倒是很期待,直接说道:“说说看。”
“我们今天走访的时候,听人说了一个情况,是这样的,在当年徐老汉家其实和他们本家的一户人家闹过一些事情,但具体的说不上来是什么,反正全村子的人对这件事儿都是三缄其口,不过,我从他们所说的来分析,当年好像是闹出了一些什么事儿,如果我分析得没错,是他们本家家里好像什么人死了,结果两家人闹得比较僵。”
听到孟青这么说,邵东动心了,因为这的确符合他之前的分析,凶手家庭出现了重大变故。
“这个徐老汉的本家,是什么人?”邵东又问了一句。
孟青说道:“那个本家,是西河村里比较有名望的一户徐姓人家,而且,在西河村的地位很高,用西河村的话来说,是那种死了能敲响丧钟的。最重要的是,当时他们家有人去世的时候,丧钟没敲响……”
徐姓家族?名望很高?
邵东想起了今天他们走访时遇到的那个徐老汉,九十多岁的高龄,名望很高,而且也是死了有资格敲响丧钟的那种人。
想到这个,邵东就求证的问了一句,孟青说道:“是的,就是他们家,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整个西河村的人对这件事儿都是三缄其口。”
是他?
邵东想起了那个老人,心里顿时就愣了一下,这个老人他是接触过的,说起来,还是徐老汉的长辈,而且如今已经是九十岁的高龄,他会是凶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