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在宋林占了青邑城后暂时平静下来,青邑城不过是东楚北疆五郡中一处不起眼的小城,人口不多,但是城墙厚实,地理环境易守难攻,宋林的大军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下来休养生息。
而另一边宋健的部队也慢慢地收拢起来,若是宋林的部队乘胜追击,宋健恐怕没有喘息的机会,所以打了败仗的宋健竟然还在中军大帐嘲笑宋林的不明智,没能一举拿下他的大军。
可是宋健面上虽然轻松,但是心里却是忐忑的很。虽然他发往朝廷的奏报中把责任都推到了玄淇身上,但是如今细思起来他如此说未必皇上就能信,何况他是主将,丢了青邑小城,也是要负责的。
作为中军将领弃城投降或是不顾百姓,那么不被皇帝赐死也要被那些言官的口水淹死。
宋健不敢马虎,重整了兵马后虽仍畏惧北齐的铁骑,但是拿不准他们为何在打了胜仗后只是驻扎了青邑,并未采取下一步动作。宋健便命手下众将轮番到青邑叫阵,或派出小股力量去骚扰齐军,谁知道齐军根本是拒不出战。
宋健每日在帐中只能一边喊着口号要夺回青邑,一边安排他的手下四处封口,对于传说玄淇带着一百战事誓死康敌的事情一律不能提,还要洗脑将士们,之所以会战败都是因为玄淇投敌所致。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而这宋健的脑袋已经堪忧,还在心存侥幸觉得自己屁股坐得稳这位置。他更是寄希望于王晟南下的路上能够截住玄淇,直接来个死无对证。
而事实上王晟和宋健的手下确实给玄淇造成了几欲丧命的困境,本来玄淇带着一百精卫杀回战场,没能救回颓势,最后竟死得剩他自己。
玄淇若是也战死了或许便可了无遗憾,但是偏偏就他活了下来,大雪润泽了他干涸的嘴唇,他在雪停的同时醒过来,动了动手脚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是他精卫营最年长的兵士挡在了他面前才让他躲过一劫。
若不是自己执意要回来抗敌,就不会有百十个家庭失去孩子,丈夫、兄弟,玄淇恨不得一刀砍死自己。
身负重伤的玄淇一路南下,虽然已经派人将他的血书送回京城,但是想到精卫营的将士们死得冤枉,玄淇仍是决定要亲自回去向玄凇和皇上秉明北疆战事,他一定要宋健血债血偿。
却不曾想一路上五次三番遇到宋健和王晟的探子,玄淇身上带着伤,本就拖慢了脚步,要是被他们抓到,恐怕玄武军精卫营的一百个兄弟真就白白牺牲了,想及此玄淇不敢大张旗鼓的回去,只能昼伏夜出小心翼翼。
即便如此,他的行踪还是暴露了。
宋健的人手在北疆五郡广撒大网,以追逃兵的名义搜捕玄淇。而王晟料定玄淇若是逃出宋健的包围圈一定会尽早赶回京城,于是在嘉宁城外百里便布下人手。
京城外的一处破庙里,玄淇以破砖瓦掩了自己的足印,又将刚焚的草木灰涂在手臂的伤口上。伤口固然是痛,但是心里的压抑与疼痛更是千百倍的折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中除了他自小养成的沉稳和冷静,如今多了几分血性和野性,他如同一头嗜血的兽般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那些靠近他的脚步声。
“一、二、三!”
玄淇听清了来者有四人,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便握紧了玄铁刀,在来人即将靠近他的时候在心里默数着,然后横空跃了起来。
一个飞身纵转,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玄淇迅速地砍杀了一个杀手。回身再战时,手臂上刚刚敷过草木灰的伤口又裂了开来,他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也因为这伤痛更加的清醒,让他在连日来赶路的警觉与疲惫中振奋了一下精神。
一名刺客在另外两人的助攻下,高高跃起,试图从高空直扑玄淇的面门,玄淇便趁势委身屈膝反手一刀直直顶起,用尽全身力气接住那人手中的剑。
玄铁宝刀在这关键时刻救了玄淇一命,虽然他的手臂因着伤力度大不如常,但是这削铁如泥的玄铁宝刀也不是吃素了,“当啷”一声震掉了那人手中的剑,微微擦过他的脖颈,献血便喷流而出。
玄家的刀法讲究的是内功,所以玄淇的招式虽不如那些刺客们看起来繁复,却运气如虹,每一招都是奔着命门去的。那人还未感觉到颈间的疼痛就已经倒地不起,随着血液越流越多整个人抽搐起来。
此刻另外两人明显因为玄淇的刀法略略怔住了脚步,而玄淇却也不轻易出招,他自小跟着玄凇学的就是道法自然顺势而为。他既要有克敌制胜的自信,又要有敌不动我不动的沉着。
剩下的两人显然比刚才那两个更加凶狠,他们挥着手中的剑如同饿狼一般扑上来,玄淇不得不随着他们的进攻加快了节奏,如此一来在战场上伤到的地方便齐齐制约了他的真气。
他的后背、手臂、两腿上都有深深浅浅的伤痕,如今还要以一敌二,若是在平时或许这两人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在敌人以逸待劳的情况下,他身上也渐渐添了些新的细小伤口。
玄淇深知这场打斗不能拖,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于是一咬牙发起了狠,逼得那两个人也渐渐有些吃力。
趁着一个转身的空档,玄淇瞅准了时机便使足了力气朝着一个刺客正面直直砍了下去。这一砍动作干净利落,玄淇将他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手腕上,不出所料那人应声而倒。
只是,他也感觉到了背后一把剑正朝自己刺来,那力度那速度不比自己这一刀弱,可是他已经用尽了力气在正面,却没有力气再转身御敌了,玄淇只觉得一阵绝望。
他没有想到自己躲过了北齐的铁骑,且领着一百将士杀伐了北齐不下千余兵马,此时却要死在自己身手中。
玄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而他的血书,此刻正由精卫营的小将送抵了嘉宁城。
精卫营领了玄淇命令的小将一个叫贾祥,一个叫杜展,这二人眼见玄淇和精卫营的百余人眼中燃着烈火一转身就回到了战场,自知他们这一战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路上根本没敢停,含着眼泪一路向南回到了嘉宁城。幸而,宋健和王晟根本就不知道玄淇还留了这么一出,在返回北疆战场前曾以血写下北疆战场之事。
“快看,那不是景副尉吗!”
贾祥似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因为路上的奔波熬红的双眼此刻都有点黑紫了,远远看到景林,向杜展一指,已如死灰的眼珠子登时亮了起来。
杜展顺着贾祥指的方向忙看过去,真的是景林,一时间大喜过望。
精卫营的上下人等都知道景林不仅是玄淇的得力助手,更是玄淇的挚友,如今见到了景林一路上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而此刻景林也看到了两个向他指指戳戳的人,他是认得玄淇带在北疆的这些士兵的,可是一时间竟没认出来这两个嘴唇干裂青筋凸起,蓬头垢面,胡子一抓一大把的人是杜展和贾祥,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人欲对他图谋不轨了。
杜展和贾祥打马上前,齐齐在景林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了下来,引得路边的人纷纷侧目。
扶起这二人,已经到自家门前不远的景林慌忙带着杜展和贾祥先回了家。
“这么说,玄淇现在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杜展和贾祥在景林家“呼呼噜噜”地一人吃了两大碗面条,又如牛饮水般地喝了几杯茶,才将北疆的战事和玄淇的书信递给了景林,景林边看眉头边拧成了八字,半晌才悠悠说出了最坏的可能。
贾祥和杜展心里也有此预感,更何况他们是亲眼见了北疆战事的凶险,听景林一说两人垂着头又忍不住掉了男儿泪。
这两个人都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以往的训练也好,巡防也好,毕竟都是在京城的太平盛世里,他们不曾体会过这样切实的生死里离别。而北疆的战事即便是两个没有经验的小将也看得出来这一边倒的颓势并不是北人多凶悍,而是东楚的将领实在无能。
贾祥和杜展越想越气氛,忍不住握起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也顾不得在景林面前砸他的家具是不是有些失礼了。
尽管看了这两人疲惫的样子想留他们两个在家里好好的休息沐浴一番,但是到底他们是军人,既然从北疆回来了,还是要到玄武军中报个到覆个命的。
送走了贾祥和杜展,景林独自在房中又看了两遍玄淇的血书,理了一下方才听到的事情经过,将那玄淇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攥在手中,抬腿便往外走。
“站住!”
一个声音悠悠响起,是景林再熟悉不过的,他微微有些愠怒又有些急,心道:“他怎么这个时间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