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分明倒下了,可思维却清晰得很。她仿佛进入了一种玄妙至极的境界,外界的一切声音仿佛都离她远去,却又好像并没有离去,而是慢慢放大,将她整个人都包了进去——不,不对,是她,她自己成了天地!
她能听见蚂蚁从地面青苔上爬过的声音,能看清每一滴雨水的落下泛起的涟漪。
在那一瞬间,她忘记了一切,忘掉了惨死的同伴,忘掉了正奔逃的流风,她的思绪飘出了云端。她看见千里帝牢山脉之外,有座冰雪砌成的宏伟城池,她看见坊市的街道上小贩在人流中穿梭,鳞次栉比的店铺里,有店主人在高声叫卖,透过酒楼的门窗,她能清楚的看见酒客们醉醺醺的倒在大堂的桌子上,
然而她没有停。
她的灵识继续扩散着飞,她慢慢离开了这座冰雪城池,她看见城外广袤的雪原冰川,这里就是北地啊,冰雪的世界。
她继续走。
北地之北,是片无尽的黑色海洋。她第一次见到海,几乎痴迷在滔天的巨浪中,看着那波涛汹涌的海面静静沉思。
然后她离开,往南。
越往南,大地便越多了色彩。她第一次看见了色彩斑斓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这里四季常青,生灵繁衍。
不知走了多久,南边竟然也到了尽头,又是一片海。
这次,她却没停。
她已经感觉到了她和这缕灵识的联系在慢慢减弱,她明白这是即将到了她的极限,可是她却突然很想知道,海的那边,有什么呢?
于是她又一头扎了过去。
那缕灵识愈拉愈长,纤细如丝,仿佛有人轻轻吹一口气,就能断掉。可是它就是没有断,在南海的波浪滔天里,愈发向南……
她突然,隐隐约约,看见天的那一端,海的尽头,出现了一抹暗色!
是陆地!海的尽头,竟然还有一片大陆!
她突然兴奋起来,似乎有什么在幽幽的召唤着她,让她竭尽全力,只为了能离那片土地更近一些!于是她扑上前去——
可是在下一瞬,啪的一声,灵识细丝被猛的拉断,凤乔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片混沌的世界,,凤乔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片黑色中,天空中隐约有极光流转,星辉斑驳,她漂浮在空中,心中却不知为何突然有点茫然和忧伤,沉沉的压在她的心上。这一切好像是来源于海那边的那块土地,那块土地似乎在一直召唤着她,让她想不顾一切的奔去······
这个时候的凤乔,并不知道,这种滋味其实叫乡愁。那块陆地的召唤,是故乡血脉中冥冥的召唤,即使没有记忆,深入灵魂的痕迹,还是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她。
那块土地,将是她一生的责任。
然而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茫然的飘着,看着。
在她前面不远处,有一点小小的蓝光。蓝光很黯淡,明明灭灭,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她好奇的飘上去,试图微微一碰。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是谁?”
凤乔猛地打了个哆嗦。那声音冷冽,一字字清越如冰裂玉碎,带着寒泉般的冷气,让凤乔生生打了个激灵。
她好奇的看着蓝光,那道声音分明是蓝光发出的。于是她道:“应该我问你吧。这里哪里?你是谁?”
蓝光闪了一下,清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是你的识海。我是一抹寄存在剑上残魂,沾染了你的鲜血,被你血液里的灵气唤醒。”
“识海是什么?灵识又是什么?你不是在锈剑,为什么跑到我的什么识海来了?”凤乔满脸茫然。
清凉的声音一停,道:“我之残魂需要你的识海来温养。你且出去,若有情况我自会叫你。这一切你勿要外说,我会予你补偿。”
“你到底是谁?我······”
凤乔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黑,耳边响起噼里啪啦柴火灼烧产生的特殊声音。
她似乎是从那片混沌的世界里出来了,凤乔她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她揉了揉眼睛,又眨了好几次。
眼前的世界尚未清晰,凤乔却扬了扬眉。意识一清醒,她便骤然觉得,天地间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真是存在着,如云如雾,轻柔、绵延、稀薄,却无处不在,如同空气,极为舒适——
“——这是灵气。”流风疲惫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凤乔猛地扭头,看见他苍白的脸。
这是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她面前点了一团小小的篝火,树枝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火光明明灭灭间。
“凤乔,你醒了。我很抱歉,咳咳、咳、咳······只救出来你一个。”
流风的声音唤起了她的记忆,凤乔呜咽一声,抱头蜷缩起来,那些悲哀痛苦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慢慢翻腾涌出,让她一点一点回想起。
他们一行人,在撤离山脉的路上突然遭到一只巨兽白虎袭击,上百名村民全部不幸遇难,流风拼死,也以重伤为代价,仅仅救出凤乔一人。
尤其是那些孩子,就在凤乔面前,一个个被巨兽白虎生吞下肚。
山洞外暴雨依旧下着,昏昏暗暗的天,就像凤乔的心情。
“这不是你的错。流风,你的伤怎么样?你流了好多血。”她勉强着自己不要哭出来,柔声问流风。
“咳咳咳,咳咳······我没事,死不了。”他握住凤乔的手,强睁着沉重的眼皮,半个身子都几乎倚在了凤乔身上,“我不想睡······陪我说会儿话吧。”
流风的后背,被那只巨兽白虎爪子抓得皮开肉绽,道道伤痕一直延伸到胳膊上,深可见骨。霜白的广袖深衣早已破烂不堪,染透了淋漓的鲜血。
凤乔强忍下眼中的泪意,温言道:“我先帮你上药。”
流风顿了一顿,轻轻道:“好。”他手一抬,掌心中竟然凭空出现了几只晶莹剔透的瓶子,大大小小,有的是透明晶石雕刻的,有的是温润玉石的质地,颜色各异,造型精致。
“碧色玉瓶里有药液,你帮我洗洗伤口。其他的瓶子里是药粉,全部撒上就行。”
他的声音勉强保持镇静,可还是有掩不住的失力与困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