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茗敬纵有千般不愿，终是拿上了书册，在惨淡的月光照耀下一步一步走向后院的小屋。
段家的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屋子。
段禹涛年岁尚小，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睡，便跟亲哥哥段禹锦做了个伴，两人同睡在一张床上。
段茗敬推门进去时，兄弟俩正躺在床上。
床榻边的椅子上搁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兄弟俩正在床上嬉闹着，纱制的蚊帐既照着床，又在墙壁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影子。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兄弟俩立马不闹腾了。
段茗敬轻咳了一声，以示威严。
“爹，您怎么来了？”段禹锦问道，从床上坐了起来。
真是怪了，爹白天都不来看他，怎么会挑晚上的时候过来？
“过来给你们讲书。”段茗敬挺着腰板一脸威严道。
虽然乔岚说的是讲睡前故事，但段茗敬觉得讲书这个描述最合适。
谁家老子在儿子睡前还到床头讲故事的？
只听过儿子跪在老子床头尽孝！
可这话是他娘说的，一定会有它的道理。
“讲书？”听到这词兄弟俩有些傻眼。
段禹锦更是把疑惑挂在脸上，他爹是在书上看到了什么不懂的典故，因着两个小叔叔不在，特地过来请教他？
“你们俩把鞋穿好，坐到桌前来。”段茗敬吩咐道。
段禹锦自觉下了床，趿拉了床边的布鞋，掀开蚊帐，把弟弟拉了下来。
段禹涛上身穿着绣了两只马儿素色的肚兜，下身穿着件白麻的短裤，一屁股坐到了桌前。
哪怕两个儿子无比配合，段茗敬终究是有些不高兴。看了眼小儿子身上的肚兜，读书之人念书时哪能不正衣冠？
便严声开口道，“去把衣服给我换了，这么大还穿肚兜像什么话？”
段禹涛今年7岁了，捻着肚兜角有些委屈，这是娘上个月给他绣的新肚兜，说他穿着好看。
爹一来，就不让穿了！
段禹涛记着娘亲说过的话，说不能惹爹生气，爹一生气奶奶就生气，奶奶到时候就会不喜欢他们了。
便神色低落去柜子里找衣服换，段禹锦跟着站了起来，帮忙去柜子里给弟弟找衣服。
片刻以后，段禹涛换好了衣服，段思瑜也被拎到了屋内。
亲兄妹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被段茗敬勒令挺直腰认真听书，屋内的两盏油灯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段茗敬这才满意掏出书，才掏出书册，他瞅着书封上的名字愣了好一会。
怎么是本《三国志》？
段茗敬努力回忆了一番，依稀记得自己父亲段岳秀还在的时候，喜欢读这书中的传记。
父亲是喜欢看，但是鲜少跟他们讲，这让他怎么讲？
段茗敬硬着头皮翻开了书，胡乱翻着。就算现在回去换书，挑到的他也不一定读过。
段茗敬看了一会儿终于挑出了一个自认为最熟悉的人物，“曲有误，周郎顾”的周瑜。
早些年他出入酒楼，不少狐朋狗友喜欢把自己类比周瑜，说楼里姑娘的曲子弹得不好，一听就能听出来。
他稍微看看肯定能懂！
段茗敬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道：“爹今天给你们讲《周瑜传》！”
“周瑜，字公瑾，庐江舒县人，跟他爷爷一样，都当过汉太尉……诶，不对啊！”段茗敬回过味来，他怎么记得周瑜是带兵打仗的，当什么太尉呢？
周瑜跟孙策一起打仗，还各自娶了大小乔，他没读过书他都知道。
“这书有问题？”段茗敬喃喃道，抬头看了眼孩子，把书藏在身后，“这书印错了，我去给你们换本书。”
段茗敬没念过《三国志》，段禹锦却是在两位小叔叔的教导下读过几篇，《周瑜传》恰好也在里面。
他还记得开头写的是：周瑜字公瑾，庐江舒人也。从祖父景，景子忠，皆为汉太尉。
父亲讲的开头第一句的意思差不多，后面却说的是周瑜的堂祖父周景和周景的儿子周忠都当过汉朝的太尉。
这话里的差距可大了。
段禹锦不动声色打量了两边的弟弟妹妹，见两人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两人都没听进去，放心不少。
还好没有外人在。
段禹涛没念过《三国志》，听着亲爹讲的故事有点儿兴趣便开口问道，“爹，那您什么时候跟爷爷一样当官呢？”
听到这话，段茗敬顿时脸黑了，本想教训几句儿子，但忽的想起了乔岚的话，终究是按捺住了。
段禹锦见状立马开口道，“爹，涛儿年纪小，还听不懂这些，爹不如去拿一本诗集吧！我想听爹念诗！”
段茗敬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气呼呼道，“我去换一本书。”
见亲爹要离开，三个孩子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段思瑜坐在与哥哥一般高的木椅上双腿胡乱晃着，“哥，我想出去玩。”
听爹爹念书好没意思！
段禹锦安抚妹妹道，“……等下你就困了”
因着段茗敬要打算给几个孩子讲书这件事，尚氏放不下心跟了过来，又怕进了屋子打扰了父子几人，便在旁边的王氏屋内坐着。
妯娌两人刚刚开口拉了几句家常，就听到外面猛烈的开门声。
“这是怎么了？”王氏歪头看向门口道。
“我去瞧瞧。”
妯娌两个站了起来，一打开门就看到一道黑影在后院乱窜，怪叫人害怕的。
尚氏借着清冷的月光认清楚了这是自己的丈夫，“二爷这么快就念完了书？”
段茗敬闷声回了句，“回去换本书。”
尚氏悬起来的心这才放下。
不是半途而废就好。
王氏望着段茗青黑漆漆的背影走过了院墙，收回目光转而，宽慰旁边的妯娌，“二爷还是听老太太话的，你就放心吧。”
尚氏听罢脸上带笑，“读书总是好的！”
哪怕丈夫不上进，愿意多读一些书，总是会比以前好上一些。
段茗敬废了老大的劲从书房找出一本诗集，给家里的三个孩子念着。
念诗比讲书容易多了，只要照着上面的字念就成。
段茗敬捧着书自顾自念了一会儿，自觉念得抑扬顿挫，颇具感情，心里算着大概的时辰收了尾，合上书册。
再抬头时，发现家里的三个孩子睡了两个。
还有一个正在打哈欠！
段茗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