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垚送两位钦差大臣一路离开了蓝田县，骑马回到县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门两边挂上了一盏灯笼。

程垚神情惬意把缰绳交给自己的小厮，背着手进了院子。

早就候在门口的老仆打着灯笼为程垚引路。

院内萋萋的草木笼着暮色与蝉鸣，一阵脚步声隔墙传来，还有走过围墙，便听得墙那边妇人的声音。

“郎君！”

程垚加快脚步迎了上去，两人一照面，自然而然牵起了那妇人的手，“夫人。”

妇人身后跟了两个小丫头，各自提着一盏灯笼，灯光昏黄。

“我还以为今日郎君不回家了！”妇人语气娇俏道。

“怎么会呢？两位大人送完圣旨就走了，我就是想留也留不下来。”程垚遗憾道，要是他有本事，倒是想跟两位大人促膝长谈一番，与这样的朝堂大员打交道的机会可不多。

若相谈甚欢，也对他今后的仕途有益。

“郎君这般年轻，何愁没有机会呢？”妇人语气温柔宽慰道。

程垚捏了捏妻子的手，这样的机会哪里容易啊？蓝田县可出不了多少段家这般的家庭。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得妻子道，“郎君用饭了吗？我让后厨准备了些酒菜，郎君不妨先用一些？”

“好！”程垚点头。

今日忙着迎接几位大人，一直都在路上，茶水是喝了一肚子，饭食没怎么吃过。

夫妻俩携手回了自己的小院，屏退了左右的下人，说起了私房话。

“郎君，京城给段家赏了些什么？”妇人好奇道。

“给段老夫人赏赐了个爵位，再按爵位赏了些土地和宅子，不过那些赏赐都在京城。这男子的爵位可传三代，女子却是没这样的待遇，有些可惜了……”程垚感叹道。

若是段老夫人的爵位能传下去，怕是段家还要繁荣个百年。

一旁的妇人听着眼睛发亮。

程垚打量了自己妻子一眼，搁下筷子，“对了，和段家结亲的事，你别想了。”

听到这话妇人面上的温柔散去大半，带着些困惑，“为何？”

“我弟弟与那段家小姐年纪相仿，又是年轻俊秀的秀才郎，为何不能？”

程垚举着酒杯喝了一口，“段家是要回京城的！”

“回京城又不耽误结亲！”妇人言辞凿凿。

“宁儿再好，也是一个通州的普通秀才。若是你是段家老太太，是愿意把孙女嫁给偏远之地的秀才，还是愿意在京城给她找个小官？”程垚语气平静反问妻子。

程垚知道段家会有封赏，但他没想过陛下会这么大方，直接赏赐了一个爵位给段家，还是给段老夫人的。

侯爵之家，不是他妻子的娘家能比的。

他与段家几位儿郎没什么交情，如今更是想攀交情都攀不上。要是段家从蓝田县发迹的还好说，人家本就是京城回来的，这相熟的人家都在京城。

怎么会给自家的孙女找一个州府里的普通秀才呢？

妇人横眉拍桌，冷哼了一声。“郎君觉得宁儿考不上举人配不上段家吗？”

程垚听到妻子这话，知道妻子这是钻了牛角尖了。无奈坐到妻子身边，搂着肩膀宽慰道，“宁儿年少有为，博学多识，肯定考得上举人。”

“可咱家毕竟在通州，离京城太远了，若段家先前从京城回来，世道那么乱，还把一家人整整齐齐来了。我听人说，那段老夫人是极喜欢自己的孙女，老人这年纪大了，见着儿孙的次数不多了，怎么会把孙女嫁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呢？”

“宁儿很好，他自会娶到与他情投意合的妻子。段家的爵位不能传下去，要是段家几位老爷不走科举之路，段家没几年跌回了白身。你别看段家有了爵位富贵了，这富贵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呢！”

听到这话，妇人面色稍微好了些。

仍旧感叹了一句，“要是我早点儿替宁儿去提亲就好了，如今去，人家怕是看不上了。”

程垚轻轻拍着妻子的肩膀，心中的想法却与妻子截然相反。

他听人说过，县里有户人家曾去段家提亲过，那家也出了个年轻的秀才，可段家给直接拒绝了。

段家是从京城回来的，眼界定不在山野小民身上。当家作主的老太太还有本事的，自然会为孙子孙女选好前路。

段家在蓝田县种地，既是利国利民之事，他作为一方县令，对他颇有益处。至于别的，程垚不敢多想。

总是，不是他们能高攀的人家罢了。

-

程垚心中不可高攀的段家人，正在忙着家里的农活。

乔岚今年种了好几亩瓜地，种出的香瓜又甜又香，吃过的人没一个不夸奖。

只是，这瓜种多了也麻烦。几亩地的甜瓜陆续开始成熟时，收获的甜瓜数目不小。留是能留几天，可要是迟迟不摘，在地里熟过头就不好吃了。

段家就这么些人，算上庄子上种地的农户们，就算是一天三顿吃瓜也吃不过来。

再好的吃的东西，当作饭吃也不行。

乔岚出了个主意，把这香瓜拉到县里去卖。

至于谁去卖呢？

当然是家中最为空闲的人！

段茗敬当仁不让！

“娘，我要去县里卖瓜吗？”段茗敬拿手指着自己，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娘都封君了，他又变回了段家二老爷，怎会在大热天拖着个板车去县里卖瓜？

乔岚点头，“你两个弟弟要念书，行儿他们年纪还小，难不成你指望我和你媳妇去城里卖瓜？”

段茗敬慌忙解释，“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苦着一张脸望向乔岚，“娘，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当主子的去卖瓜的？”

乔岚：“你是主子，谁是奴仆？”

这话可把段茗敬给难倒了。

说孙伯吧，孙伯父子俩是没有卖身契，自愿留在段家的。

至于莫教头，那就更不是了！

段茗敬只能委婉提示，“娘，咱家是不是该买些奴仆回来了？”

“买奴仆做什么？买奴仆卖瓜？罢了罢了，你不想去，我老婆子自己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