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山麓,遥目远望而不知边际,一片狭隘的空地之中,很明显可见两人,一坐一卧,互不相干。空地周围林木茂密,一匹健马四处游荡啃食一些灌木今年生的新芽,时不时朝那两人所呆的空地望上两眼,似乎在等待命令。
阿绫并不是不打算快一些带白衣回去,只不过如今白衣的身体确实已经经不起山路的颠簸了。为了照顾白衣,她只好将原来三日半就可以赶完的路程,拖上四五日。可是,这边的消息如果不尽快送到言和那边,她真的怕会出什么她不愿意看到的意外。
“唔······咳咳。”
昏迷了一日有余的白衣似乎刚刚有了苏醒的迹象,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能够望着自己鼻尖无能为力地叹息。
“醒了?”阿绫神色复杂地问道,她从身旁拿起一个竹筒,扶起白衣的头,“要喝点水吗?”
白衣费力地吐了几口之前口中残余的血块,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好,可他还是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到“神鹰”的另一块营地。略微思考,白衣就明白了原因,虽然不情愿,可是自己依旧成为了累赘,想来,真是不太甘心。
“为什么不自己走?”白衣淡淡地问道,他的声音含混不清,但是从他的神情之中还是能够看出他的意思。阿绫却没有回答,依旧是提着自己手中的竹筒,问道:“渴不渴,要喝水吗?”
白衣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回答道:“谢谢。”
阿绫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给眼前这个被她视为疯子的少年喂着泉水,她心中虽然复杂,也会埋怨对方的拖累,但是她不会将责任全都归咎于对方,也不会迁怒。她明白,这次的变故,也有自己的责任。
那么多年的行伍经历,她自然能够看出白衣被自己扛回来之后的人心不稳,可是她却因为自己的一些私心没有予以理会。更何况,她之前也注意到了营地周围似乎有些不寻常的痕迹,可是自己却被那个李金牛的外表所欺骗了。
能够这么快将一个千人的营地悄无声息地拿下,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更何况那千人根本没有动手,否则那种响动肯定会惊动屋子里的他们,不会让他们到那个时候再察觉。那个外表忠厚老实的家伙其实一直都在她怀疑的范畴之内,直到她从那群精锐士兵逃窜的方向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她确信了自己的怀疑。然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身边的这个疯子是有责任,可是,自己难道就没有责任?
她已经无暇去想巍山营的那些人会有什么结果,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如何联系到言和。她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可是她也不能够就这样放弃身边的这个疯子,这疯子虽然令人讨厌,但是她绝不会让他这样就死去。
“很为难吗?”白衣的脑袋依旧搭在阿绫的腿上,他气息虚弱地问道。
“和你无关,无论你怎么说,我是不会走的。”阿绫恶狠狠地瞪着他,但是口中却讲着截然相反的话语,“你不要再想什么别的法子,我既然决定了,就不会放弃。”
坦然地盯着那双燃烧着人灵魂的双眸,白衣缓缓地摇了摇头,他否认了阿绫的猜测,淡淡地回答道:“我只是打算告诉你,咳咳,不用那么悲观。”
“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你又做了什么?”阿绫骤然反应了过来,她已经彻底察觉到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为什么她一直认为自己身旁这个清秀少年是一个疯子,因为对方总能够想出一些无比疯狂的计谋,似乎从来都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眼中。
结合之前的一些观察,阿绫有些不寒而栗,她下意识地感觉,自己扶起的这个少年,不再是一个奄奄一息的重伤之人,而是一条五色斑斓的毒蛇。这条重伤的毒蛇盘踞着,在死死盯着令它受伤的那个方向,准备着毒牙,准备着睚眦必报。
白衣似乎是察觉到了那双眼眸之中清澈可见的丝丝畏惧,可是他不在乎,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冷血,疯癫,而且肆意妄为。他一直紧握着的右手终于渐渐松开,那手掌之中有一块残破的鱼骨无比鲜明,因为这鱼骨已经将那原本白皙的手掌刺破了半寸之深,鲜血将原本金铁所铸的鱼骨染成了刺目狰狞的褐色,透露着他的决绝。
他才不是一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懦夫,他会妥协,会适时的退让,但是那都是为了更好地报复回去。纵使这种偏执的疯狂让人恐惧,那又如何,他又没有想过让所有人都喜欢上他。
但是脑中忽然泛起的眩晕感,终于打断了白衣不断向外逸散的冷酷气息,他也是不由得苦笑着。说得那么漂亮,他终究是输了那一局,这个世界虽然是虚假的,可是并不代表这里的反派就会是个脑残。
相反,在这个黑暗的时代,这里的反派反而个个无比精明,甚至强大得让人觉得难以战胜。乱世之中必多枭雄,而能够被称为枭雄的人,又怎么会有一个是好相与,这就好比前世所知的那条丛林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样淘汰筛选下来的,虽然冷血,但是必定会是精英。
心中终究是不甘心承认自己对于这个疯子的那一丝畏惧,阿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她冷冷地质问道:“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白衣将自己被刺破的手掌摊到阿绫面前,他有些得意地说道,“自然有人会帮我去做的。”
看着这个疯子那副欠打的表情,阿绫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帮他将那块剑柄的残片从掌心剔出来。自己不应该是要质问这个疯子的吗?怎么反而沦落成了他的丫鬟了呢!阿绫心中暗恨,但是手中的动作却越发轻柔起来,似乎是害怕弄疼了自己身旁这个孤独而又偏执的疯子。
看到这块入肉这么深的剑柄残片,阿绫就知道自己已经被他说服了。对于一名剑客而言,随身的剑就是他们的命,而在那些人的逼迫之下,少年碎掉了他的短剑,以此为代价换得了让他们逃出生天的机会。这样的牺牲又怎么偿还?或许,只能是对他好一些了。
只不过,这只是报恩,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