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如渊的心湖之上,独自捡拾着散落一地的残损竹片。白衣的身躯佝偻着,好似拾荒的豺犬,丑陋且卑微。他的指尖轻轻颤动,似乎还未曾从剑意碎裂的苦痛中苏醒自己的意识,但是眼中满怀痛苦却依旧清亮的目光,却昭示着这一切蝇营苟且都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假象。
做给谁看?还能够有谁。无非是那个飘逸优雅好似仙子的客服姐姐,无非是那个名叫“清苑”的古怪女人。他明明想要忘了,明明已经忘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想起,那些已经被埋葬了的痛苦悲哀的回忆。
初见时,依稀记得也是薄暮如雨的春末,那时的她光鲜亮丽,色彩明艳,是一掠而过的风景。少年从家乡的古桥下经过,那一眼之后,就将那如画的风景深深印刻在了脑海中。虽然他知道他们两个只不过是相见无缘的过客,素昧平生,偶然相逢,一眼过后,便是淡忘。
后面的故事平淡而繁杂,少年茫茫然混迹着人生,偶尔想起那副风景的时候,也只是恰逢失败颓废之后的追忆,或者是和人吹嘘生平的时候一时的谈资而已。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够见到那个风景如画的女子,他们之间根本不会存在任何可见的交集。
可是世事往往令人无措,他还是见到了,在那个依旧是雨夜的夜晚,他还是遇上了她。那是初夏,阴沉的天色积蓄了数日的雷霆,都在顷刻宣泄而下,宣泄着天与地的怨恼悲伤。细碎的时光在少年心中漫卷回荡,他徒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勇气,向着那样狼狈的她,说出了他当时的心声。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你。”
这是最开始的姻缘,也是一切悲哀的开始。虽然他从未后悔过自己当时莽撞懵懂的勇气,但是后面所发生的一切,都让他饱受了无数常人难以遇见的创伤,身心都尽皆疲惫。
诚如她所说,他的道路当然早就定下了,因为那就是为了她而定下的。从头至尾,从无更改,鲜明固执一如如今。从那一次的伸手开始,他就一直陪伴着这个梦中的仙子,他成为了她手中的利刃,只为了她而生活。
作为世外之人,她想要重新成为破碎虚空的强者,必定要踏着累累的白骨和牺牲。在无数危险的杀伐之中,有着深不见底的阴谋,也有着困扰迷茫的道德伦理。少年却在这样的种种艰难之中,如同现在一样跟随着她的指引,逐渐成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不能够说从来没有过怀疑与困惑,但是无论任何艰难险阻,也无法阻挠他的坚定。在一次次的危难之中他不断成长,为她遮风挡雨,为她除去那些可见或者不可见的阻碍。但是他从没有想到这样的自己,最后却被她留在了最后一战的陷阱之中。当他凭着最后一口气从注定是死的陷阱之中挣扎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已经打开了离开的道路的她。那个身影孤高决然,仿佛伫立天顶的神女,没有人能够站在她的身旁。
可是他还是想要问个明白!
为何要将他抛弃?在他已经斩断了自己与故乡最后的缘分的时候。
为何独留他一人?在他已经下决心跟随她前往那些未知的时候。
不堪疲惫地质问时,得到的却只是一双只看到了天外的冷眼。
“你的道路都已经局限了,根本到不了立于众人顶端的天外。就是说,你已经没有用了。”
“你已经没有用了。”
那一刻的心已经骤然破碎,无药可医。僵硬无比的身躯固执却踟躇地向前挪动着,只为了追寻在那还没有愈合的裂痕中消失的身影。
不是她带着他来到这里的,是他自己追过来的。或许自己的身影从未进入过她的心中,可是他从未忘记过她的容貌,她的声音,她的气息。
所以说,他从一开始就明白的,他从一开始就知晓的,从来都没有什么客服,一直都只有她,都只有名叫“清苑”的这个女人。
将破碎的竹片拾捡干净,白衣摩挲着身下无比静怡的湖面,甩去了脑海中的追思。他从不是一个执着的人,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保留着令自己也意料不到的执着。令那个行尸走肉般的自己创造了从未想象过的传说与奇迹,过上从未想过的传奇般的生活。
虽然牺牲了很多,虽然付出了很多,但是这并非自己的抱怨的理由。他不愿再想起这样的欺骗,也只是因为不想再被欺骗而已。
是的,他真的是这样想的,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因为这片心湖一直尘封着那些他不愿意想起的东西,这些记忆也是一样。因为他知道人如果想要活下去,就不能死死抱住悲哀与绝望。
那个时候那些深刻到骨子里的时光和悲哀,都在跟随着那道身影离开的时候,被他自己一点点分裂割离,越痛苦就越坚定,越坚定就越痛苦。靠着这样的欺骗,他才能够在世界之间的间隙中保持着自我与真实,而她却只能空余下魂魄,失去了在他那个世界所夺取的身体。
这才是最真实的故事,才是他们之间越理越乱的缘分,恩怨从来都没有什么对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他所渴望的回应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存在过。纷纷扰扰的思绪蔓延着,白衣空抱着破损的残竹,难忍的泪水随着脸颊慢慢滑落,湿透了他万分无力的伪装。
他是真的明白啊!可是为什么脸上的泪水却渐渐停不下来了?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可是为什么他又重新想起这些早已经忘记的苦痛与悲哀?可是为什么他会哭呢?
从来都没有什么被期待的爱恋,从来都没有什么骑士打败了敌人,然后迎娶公主的美好结局,一切美好都只是欺骗世人的谎言。这一切他都应该明白的,他不是早就见惯了那些源自人内心的悲哀痛苦与谎言了吗?他不就是早就习惯生存在不被期待的黑暗之中了吗?
为什么还会想要哭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