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宣闻言大惊,他回头一看,自从出城迎敌以来,已经过去了一刻多了,长安城的大门依然没有关闭,越来越多的河西军向长安城门杀去,他不由心里大急,一拍马道:“阻住这些贼子!”
良驹如虹,高宣一拔战马就赶上了向着城门下奔去的河西骑兵,反身一槊就把两个骑士扫落下马,此时他距离城门也就剩下百丈距离了,他不看身后城门,大声喝道:“放火阻敌!”这句话是说给城内的守军听的,本来看到滚滚烟尘中不断杀来的河西军,城楼上的守军的确有些六神无主,得到高宣提醒,他们才猛然想起,长安的城门不同于其他州县小城的城门,那高大的城门根本不惧火烧!
一声令下,不管高宣是不是他们的最高长官,不管高宣以后还能不能活着回到长安城内,那些守军为了自己的性命,也拼命的把大量的火油、引火物堆积到城门附近,只待一切准备就绪,就必然是放火烧城,那时候,熊熊烈火之下,纵然是金刚铁臂,河西军也休想杀入城内,朱邪高川一眼看出了长安守军的动向,目呲欲裂,大喝道:“给我夺下城门,夺下城门者,老子我赏他黄金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河西军的将士比谁都清楚这一战的意义,若是不夺取长安城,那么歼灭再多的官军也是于事无补,他们放弃了缠斗的朝廷骑兵,一起向长安城突击。
坐在长安县衙里的且莫,一夜都没有合眼,自从回到县衙,他就开始召集捕快、坊丁等等,同时他还把几个与河西军有了联系的世家大族也牵扯了进来,加上自己的家将,也算是有了三四千人了,只是,三四千乌合之众又如何抗衡朝廷正规的天子亲军呢?且莫他在等,等一个契机。
契机终于是来了,独孤氏家主送来了消息,高宣出城迎敌,三万河西军全力攻城,且莫怔忡了片刻,独孤氏报信人反而急了:“老大人,你可别这时候反悔啊?咱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了!”且莫抬起眼,冷冷的看了报信人一眼,不客气的道:“城中有朝廷军队不下两万,而我们乌合之众不过四千人而已,贸然出击,以卵击石!”
那报信人被堂堂一县县尊驳斥,当然不敢多话,莫小看县尉这个不算很大的官职,至少在长安县内,对于普通老百姓还是很有几分威信的,只是那报信人心里不免嘀咕,独孤氏自从萧关陷落之后,可以说在新帝的朝堂中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发言权,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高定周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龙之功才是独孤氏重振的唯一机会,而且莫却不同,他可是长安的县尉,以这些年的功绩,未来外放个知府问题也不大,更何况且氏与独孤氏不同,不过小门小户,很难说此人能有什么得过且过的思想…
“报,县尊,”长安县令由于反对新帝被杀之后,且莫这个县尉暂代县令一职,所以探听外城情报的杨捕头回来就直呼县尊:“高大人下令放火,现在各军正在到处拆房,准备放火烧城门!”
且莫把玩着手中的一柄横刀,他的指尖轻轻滑过包钢的刀刃,横刀乃是朝廷禁中武器,由军器监监制,即使是地方卫所军也很少能有,而像且莫这样的文官,则更是少见了,放眼这数千人中,横刀最多也就百来把而已,而烧制的如此出色,整个刀身散发着阴森森的寒光的横刀,恐怕也就且莫手中一柄而已!
他听着杨捕头汇报完毕,轻轻吐出一口气,手掌划过刀锋,一丝血从掌中流下,一滴滴滴落在刀刃上,这就是养刀了,作为爱刀人,刀不仅仅只是武器,更是伙伴,且莫滴血养刀,就是身心与刀交融,他待得血漫过刀刃之后,双目一寒,拔出横刀,喝道:“正是此时!”
身边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不需要说更多的话语,数千捕快、坊丁、家将、部曲混合在一起,武器各不相同,有横刀长矛,有长弓短弩,也有普通的大刀片子,乃至斧头都有,只是这数千人都不举火,黑压压的夜色中,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这些人的出现,他们摸着墙角,绕过一处处死角,慢慢的接近了正在堆积引火物的朝廷官军。
引火物不是那么好找的,虽然有些火油,但没有木材什么的,也很难放起可以阻挡骑兵的熊熊大火,官军们只好四处拆房子,把一户户人家赶出了住宅,动手开始拆起了木柱子,只是,老百姓怎会让大头兵毁自己的家呢?他们一反抗,士卒们就动了刀子,立刻血流满地,一个个曾经有说有笑的士卒,突然变的凶神恶煞起来,老百姓见了血自然就不敢乱动了,一双双恶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些一脸抑郁的士卒。
其实这些士兵又何尝愿意如此呢?很多士兵还就是长安本地人,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难免还有他们的亲戚,军民军民,军离不开民,他们又何尝愿意向自己的同胞们挥起屠刀?只是军令如山,纵然心里不忍,他们也不敢有所违逆,只是动作未免慢了许多,一车车引火物、木材堆积起来,动作如同蚂蚁一般缓慢。
埋伏在不远处的且莫盯着那些动作迟疑缓慢的士卒,突然心头的想法变了,本来他是打算拦在城门与朝廷将士之间,奋战到河西军骑兵杀来,只是,如此做虽然有把握拖住这些人,损失必然也非常巨大,而今,当他看到那一车车引火物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火烧连营!
数百弓箭手聚集在一起,按照且莫的吩咐在箭头上浸染了火油,同时又捆绑了不少浸满了火油的棉火,一支支简易的火箭就算完工了,一支支阴森森的箭矢指着那些押送木材的大车,弓箭手的目光都看着最先弯弓的且莫,且莫笑了笑,这一刻他非常平静的从怀中抽出火折子,吹出了火苗,引燃了棉线,火油极为易燃,哄的一下便跳出好大一团火花,且莫看都不看,一箭就率先放了出去。
箭矢如闪电,噗的一下射中了一团丝绸之上,易燃的丝绸立刻腾起了火苗来,官兵看了大惊失色,他们现在也来不及管这明火是何处所来,争先恐后的冲上去要扑灭燃起的大火…然而且莫不会给他们机会,他的手一指,数百火箭带着刺眼的火光又落在了那一辆辆大车上,腾起的烈焰迅速吞噬着大量的丝绸、棉布与木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