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晚,韩洙确定韩姣身体无恙,伤势再无反复后就开始赶路。启程之前韩洙拿出了一把蓍草,取出一根,然后一扬手,蓍草在风中飘转,形成了两仪。他左手手心沁出一滴鲜血,滴入到两仪之中,两堆蓍草立刻燃成了灰烬,只余下一根,变得碧绿而晶莹,朝着一个方向飞射出去。
韩姣头一次见识大衍神术,啧啧称奇。她转过脸,细心地发现韩洙面上闪过疲色,转瞬又消失不见。还来不及询问,韩洙不知从何时变出一把飞剑,轻轻一把提起她,向着蓍草消失的方向飞驰而去。
韩洙飞行的并不高,低垂的云絮透着阳光,浅浅映照在山木草石之间,树木像波浪一般在两人的脚下飞速移动,起起伏伏如起浪波。
“好快的飞剑。”韩姣惊叹。
韩洙道:“你仔细看。”
韩姣俯下身细细观察,脚下只是一道银色的光芒,长长拖着飞尾,看不清剑身。
“这是妄天。”
世上仅存的神器之一,魔主成钧的法宝。韩姣惊叹不已,恨不能伸手好好摸上一摸。
两天之后,两人穿出山林,韩洙收起妄天,改用法术飞行,速度丝毫不减,如此走了三天,路上已可以看到其他妖修的影子,大多飞行赶路的妖修一看到韩洙两人就远远避开,有飞行类妖修不服气,与两人同行飞行,最终也因灵力不济而半途而废。
这日飞入群山之中,山间树木大多矮小,越向内,山体越陡斜,如被刀斧劈开,经过一处九里长的谷地,直达一个峡口,韩洙骤然停住,站在半空中观望了片刻,又拿出一根蓍草试方位,确认无误后带着韩姣向着森森冷气的峡口内冲了进去。
峡谷狭长,顶上一线蓝天,韩姣抬头一看,一只巨鹰在空中飞来飞去,啸声传来,在山缝间回荡,如在耳边。
山壁上不时滚落细小石块,被韩洙的灵气弹开,坠落到阴气浮动的崖底。
眼前景色奇险雄壮,如同鬼斧神工,韩姣吸了口气,问:“我们去哪里?”
韩洙不语。
韩姣拽了拽他的袖子,韩洙拉住她的手,一笔一画轻轻地在她手心里写道:“西境,别出声,有人会听到。”
韩姣吓了一跳,难道身边还有人?
她紧张地左顾右盼,韩洙呵呵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头道:“别怕。”
韩姣不懂,以他的性格怎能容许隔墙有耳,峡谷内又感觉不到有第三者存在,实在是奇怪。
穿过峡谷峭壁,眼前豁然开朗。
雾色退去,红日彤彤,映照在一片碧波之上,如天地间一整块无暇的碧玉,浸透着如练的光华。
大地完全被水覆盖,清澈透亮,波光粼粼,从高处看一望无际,蔓延到了远方。水面上如同睡莲叶子一块接着一块,有的簇拥在一起,有的零碎分开,星罗棋布,错落有致,竟是一座座岛屿,云雾缭绕。
韩姣惊讶地张着嘴,呼吸的空气也带着潮气:“这就是西境?是水上世界。”忽然想起韩洙的嘱咐,“啊”的一声捂住嘴,转过脸来看着韩洙。
韩洙不在意,看着远处冷冷道:“他逃不了。”
远处几只飞鸟惊起,在水面横渡,激起一个个涟漪,粼粼水面荡漾欲碎。
韩洙牵着韩姣穿过浅滩,往水中走去。
水中忽然伸出枝蔓,如同活物交缠纠结在一起,结成桥梁。韩姣还从未见过如此奇景,不禁伸手去摸了摸,感觉枝蔓冰凉沁骨,形同玉石。
“这是什么啊?”她忍不住问,“太神奇了。”
“星海桥。”韩洙道,“据闻上古星海有个仙人,陨落此地,此地群岛被水覆盖,生灵生存不易,交通不便,那仙人逝去后躯体化为藤蔓,结为桥梁,供来往行走。”
韩姣连连感叹,连死后都要为世界做贡献。转眼又想到,迦夜族统治了西境,这么美丽的地方居然是被苏梦怀那个疯子管理,顿时又觉得可惜。
他们走过桥,来到第一座岛屿,地面平坦,当中有一座两层高的楼,不少人与妖都往来其中。韩姣来离恨天那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集中见到人类。传言离恨天最大的人类聚集地在西境,果不其然。
进入楼内,墙上挂满了木牌,人潮拥挤,都在抬头观望。
韩洙带着韩姣走过去,不少人都往两人看过来。
韩姣听到他们窃窃私语,“什么?魔主都败了,谁能这么厉害?”“听说公子襄的宴会上降了一个天雷,打死一半的修士。”“什么?是上古的修士?”
众多修士都在传递消息,大多都是含章楼宴会上透出来,猜想众多,却是离事实相差甚远。韩姣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直到韩洙找到想要的信息,很快离开。
两人在其中一座岛屿住了下来,韩洙闭门不出,一力督促韩姣修行,严格之处丝毫不下韩姣正牌师父齐泰文,韩姣叫苦不迭。
直到第三日,韩洙正检查韩姣功课,忽然从袖中取出蓍草,碧莹的草尖有规律地闪着光芒。韩姣还没看清,韩洙已如流光一般消失在房内。
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韩姣正在房内转着圈子,韩洙提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突然出现,他把石头砰的一声扔在地上,幸而有结界保护,并没有弄出动静。
“九音,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韩姣盯着石头看,普普通通,上面还有湿漉漉的水苔,好像是刚从水中捞起。
房内寂静无声。
韩姣疑惑正要发问,地上的石头忽然轱辘转动一下,翻了个身,石头表面簌簌落下,伸出四肢,在地上身体一展,竟变成了一个瘦小的人,脸却极其苍老,皱纹能夹死蚊子。
韩姣瞪圆了眼,“呀”地轻呼一声,退开少许。
老者往韩洙看了一眼,气的胡须一抖一抖,又立刻往韩姣看来,目光忽然睁大,眼中似乎射出光芒,双臂伸开往韩姣抓来。
韩洙哼的一声,一道灵气外放,老者被震开,跌坐在地上,他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韩姣,口中发出咕咕的笑声,如夜枭般令人生畏:“有趣,有趣。”
韩姣被他笑的头皮发麻,又忍不住好奇问:“有趣什么?”
老者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面上神色说不出的古怪和滑稽。
“说吧。”韩洙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动作优雅,口气斯文。
被称为九音的老者却缩了一下肩膀,眉毛耷拉下来:“要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咕哝两句,从地上翻了个身,席地而坐。
“他临死说的是什么?”
九音道:“临死!咯咯……他可没有死,现在不正坐在我的面前吗?魔主陛下。”
他最后四个字念得又重又沉,还流露出一丝不怀好意,韩姣虽然清楚内情,仍对他的口气感到发瘆。
“他是他,我是我。”
“既然如此,”九音笑道,“你的脸怎么会这样,如果你是完整独立的,又怎么会被双生所咒……你不是你,你就是成钧,成钧就是你!”
话音未落,横空出现一道金色灵光,“唰唰”地往他身上而去,如石头般的皮肤皲裂,暗红色血液飞溅出来,在空中喷洒,他“哇哇”地大声喊叫出来。
韩姣蓦然吓了一跳,不过片刻工夫,地上已积了一汪血,老者疼得满地打滚,却被飞舞在空中的灵气一刀刀地划开皮肤,怎么逃也逃不了。韩姣头一次见识这种折磨人的手段,忍不住别开眼,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还是让她变了脸色。
“慢着,慢着,让小老儿想想。”九音嚷道。
灵光依旧一刻不停地凌迟着他。
韩姣拉了一下韩洙的袖子。他侧过脸来,发现小姑娘面色白里带青,似乎被腥味熏得快要吐出来了。
灵光缓了下来,在空中飘来飘去,没有再往九音身上招呼。
“想清楚了?”
“想到了,想到了,”九音咧开嘴,笑不如哭地说道,“他死前的确有那么两句话。”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那些伤口就慢慢愈合了,他一边疗伤一边好奇地看着韩洙和韩姣,沉思不已。
韩洙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拍了两下,动作很是优雅好看,从右边看,他简直是一位难得一见的清隽公子,可眼神里的暴虐和戾气,让房中的人感到如坐针毡。
空中的灵光似乎又加快了速度,九音赶紧开口道:“他说了两句,就两句。让我想想,隔了几百年了,小老儿听了那么多声音,记性有些不好。哦哦,想起来了,第一句是‘破天道平衡终有劫难’,还有一句是“七派藏有吉祥天的隐秘,若要永生,先破七派。”
韩洙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一声道:“胡言乱语。”
金光一闪,瞬时没入九音体内。他一骨碌翻倒在地,满地打滚。
他的声音似乎被消除了,也不见血液流出,韩姣见他满头大汗,一脸褶子皱的更深,知道他痛得厉害。
他身上暗黄色的皮肤渐渐发青,变得像树皮一样干枯。
九音睁大眼,惊恐地看着韩洙,突然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头,张大嘴,不知嘶喊了什么。
韩姣听不到,韩洙手一挥,一道金光从九音体内窜出,没入韩洙手掌中。
“想清楚了?”
“是,”九音趴在地上,又是血又是汗,狼狈不堪,“小老儿记错了,他说的是‘碧云天七宗加在一起也不算什么,我是败于吉祥天,如果他有一天独立成魂,想要脱离于我的本源,那就必须要承接我的法力,继承我的衣钵,打开吉祥天。’”
“吉祥天。”韩洙轻轻念着这三个字,“没有隐瞒了?”
“没了。”九音老老实实回答。
韩洙站起身,地上没有血的地方很少,他身材高大,走了两步,忽然转身朝九音抓去,九音一动也不敢动,脸上表情痛苦又忍耐。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韩洙放开他,说道:“他被七派围攻,身边没有帮手,唯一可以传递消息的就是你,关于吉祥天的事,你肯定知道不少。”
“还好还好,不知道阁下想知道哪些?”
韩洙冷冷瞥了他一眼,九音嘶哑着声音干笑两声“……阁下请问。”
“四季石、半魂躯、天外人、倾城色,有几样已经现世?”
“三样。”
韩姣心猛然一跳,脊背上蹿起一股寒意。
“哪三样?”
“四季石、半魂躯、天外人。”
韩洙沉吟了一下,忽而道:“半魂躯是什么?莫非是指半个魂魄?”
九音“呵呵”笑道:“非也非也。除了魔主,天下谁能半个魂魄存活。魔主未出之时,上古吉祥天已打开过几次,半魂躯是指天神将死之时的半具躯体。”
“四季石在哪里?”
“碧云七宗藏起来了,小老儿只知道五百年前他们聚会时讨论过藏哪里,不过一清那老道谨慎,半句声音都没有发过,最后藏哪里了小老儿确实不知,只有七宗知道。”
韩洙皱起眉头。
韩姣双手藏在袖中微微发抖,轻声喊:“哥哥。”
他转过脸来,阴狠的气息收敛起来,神色也转为柔和,大概怕她吓坏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韩姣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
吉祥天,又是吉祥天!她既害怕又惶然,心里挣扎不休,额头上滴落下一颗豆大的汗滴。
九音又“咯咯”地了笑起来。
韩洙牵起韩姣的手,去外面另开了一间练功房,摸了摸她的头:“别怕,在这里好好待着。”
直到韩洙离开,韩姣仍没想好开口。她根本没有办法静心练功,只能抱住膝盖把身体埋起来——为什么?她的转世,真的是上天的一种安排?吉祥天的线索,像是四样器具,她害怕成为道具,偏偏这对所有高级修士都很重要,就连韩洙也不例外。
韩姣的心被慢火所灼烧,漫长的等待也变成了审判。
还是让别人去道破吧,她消极地想,眼眶一热,低下头去。
傍晚韩洙回到练功房检查韩姣修行,发现她背着身对着窗户发呆,绷起脸道:“姣姣。”
韩姣没有动。
韩洙冷声道:“一下午做什么了?不是让你好好静修。”说着,把她的身体扳正,忽然见到她双眼红红,鼻子红红,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脸色,不由得一怔,声音放低了两个调门,“怎么了,哭什么?”
韩姣吧嗒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哽噎道:“那个老头……”
韩洙以为她被刚才场景吓到了,一面觉得碧云宗飞羽峰把弟子都教成了迂腐的仁人君子,一面又有些后悔让她旁观,拍了拍她的背道:“那个老头不会死的,你别看他皮肤皱着、牙都快掉了,论长寿,离恨天内奇芳一族也难望其项背,受那么点伤对他不算什么。”
韩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七上八下地问:“他说什么了?”
“都是些琐事,不必理会。”
韩姣觉得事情好像有些出乎意料,抽抽鼻子收了泪,狠狠吸了一口气,问道:“他不是说,有三样关键已经现世,那个,天外人……在哪里呢?”
韩洙微笑道:“原来姣姣对这个感兴趣?”
韩姣胡乱点了两下头,追问:“找到天外人要怎么处理?”
“我早已心里有数,何必问他,”韩洙道,“天外人已藏身几百年,要找到没那么容易。”
韩姣听到上半句,几乎已经打算就地大哭祈求他心软,谁知下半句急转而下,让她呆愣当场,卷长的睫毛轻轻一眨,她轻声问:“天外人已经有几百岁了?”
韩洙“嗯”了一声。忽见韩姣眼一亮,嘴角一弯,表情整个舒展开,乍然绽放笑靥,犹如三月娇杏,看得他一怔,心里痒痒,伸手捏了捏她白嫩的脸,“傻乐什么?”
韩姣“嘿嘿”地一笑。心道自己是真傻了,被公子襄带到沟里去了——谁说世上只有一个天外人。天下难道不会有其他人和她一样被紫霄神雷劈过,她一边感慨一边想着,原先那么多压力憋屈通通烟消云散了,真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精气神都足了。
这一开心,韩姣顿时活络起来,两手抡小拳替韩洙捶背,嘴里好话一筐筐往外抬,哄的韩洙也是眉眼带笑。就这样到了晚上修行时间,韩洙也没有忘记下午的功课,一一让韩姣补上。
韩姣静坐吐纳一周天后,天色已经全黑了,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推开窗凝神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只有远处有些声响。她想了一会儿,有个念头在心头,像一只小手在慢慢挠动。
鬼使神差地来到困着九音的练功房,在踏进结界的那一刹那,韩姣几乎就后悔了。
“谁?”九音盘坐在地上,原本紧闭的眼立刻睁开,在夜光珠照耀下,他的脸比白天看起来更苍老,脸皮几乎快要垂到头颈,胡须雪白。看到韩姣他似乎大为兴奋:“是你。”
地上的血迹早已不见,九音身边画着一个荧光闪闪的圈,韩姣猜测他被困住了,于是壮着胆走近了些,疑惑道:“你认识我?”
“小姑娘,老朽听不到你说什么,你在地上写字吧。”
韩姣听得柳眉一竖,几个意思?白天你还挺正常交流来着,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聋子,莫非吃软怕硬?还是被打出了个好歹?
她没有动作,视线上下打量他。
九音忽而笑道:“你的命格不同,已经跳脱三界之外。老朽听不到你的声音。”
韩姣一惊,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九音仰起脖子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
韩姣动作一缓,回头看他,见他眼中一片坦荡,她将信将疑,离他五步远的距离,手指轻轻一点,在地上用灵光写道:“你认识我?”
九音大笑道:“老朽不但认识,还很了解呢,比你自己了解的还多。小姑娘,你姓韩名姣,是碧云宗飞羽峰齐泰文那酸道士的弟子,与你同门有四人,其中一个还是清河百里家族的,对吗?”
韩姣心头已是万分诧异,可脸上毫不动容,继续写道:“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稀奇。”
“不止不止,”九音道,“我知道你因为试炼时被传送到了离恨天,与离恨天四大妖王都相识,而且……与真正的公子襄相伴七年,对不对?”
韩姣心里“咯噔”一下,手指慢慢画道:“你还知道什么?”
九音道:“都是些小事,说起来也不足为奇。老朽能听到两界内所有声音,当然,哑巴也是无声,但是你的情况有所不同,老朽仔细听了多次才能确定你命格不同,在紫霄神雷之下死而复生。”
“你怎么不和我哥说?”韩姣写道。
九音仿佛看到什么乐不可支的事情,笑得前俯后仰,直到韩姣瞪眼,他才停下:“他又没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韩姣想到居然是韩洙的自负造成这么阴差阳错的巧合,轻轻叹了口气。
“吉祥天的声音,你也听不到?”
九音瞥她一眼:“小姑娘挺聪明,怎么?怀疑我说的。吉祥天的情况不一样,在吉祥天内我听不到,只要来到两界来就能听到,你则完全不同。”
韩姣狡黠地一笑,写:“天外人不止一个人吧。”
九音倏然沉默,片刻,又开口:“小姑娘,你知道两界到底是什么存在?”不等韩姣写,他双目精光一闪,“是平行世界,由天堑连接。吉祥天则是另一个世界,打开需要机缘。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众多世界。佛语有云,三千大千世界。你原先是碧云天的普通人,遇到紫霄神雷之后死而复生,破坏了天地法则。在两界天内,规则与天地同生同存,破坏天地法则的存在,只允许存在一个。你明白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一个时间内,只能有一个天外人存在,除非另一个人消失或者死亡,才会出现另一个天外人。”
韩姣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一攥手心,才稳住心神。
她一笔一画地写道:“前一个天外人去哪儿了?”
“一百年前老朽还听不到她的声音,就在七年前,她的声音老朽忽然听到了。”
“不可能,”韩姣咬牙写道,“你说天外人只能消失或者死亡。”
九音摆摆手道:“天外人的消失,与通常说的消失不同,天外人魂魄不稳,被紫霄神雷击中的一刹那,神魂会在几个世界内游荡,身上带有外界时光流的痕迹,所以与众不同,可是当一个天外人魂魄稳定下来,消除了身上的时光流痕迹,就变的和两界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几万年来,两界天内出现的天外人没有一个例外,皆是死亡终结,只有在你之前的一个,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厉害,厉害。”
韩姣急急追问:“是怎么做到的。”
“她能做到的,你是万万不能的,”九音哂道,“那个人,甚至连魔主成钧都能间接害死,小丫头,老朽劝你,以后远远躲起来,千万不要和那个人遇到。”
九音继续道:“看在你刚才让老朽少受几分罪的情面上,不妨和你说的清楚些。年兽知道吧,有跨越时间的天赋异能,这种神兽自出生就具有元婴期圆满的修为,成年能迈入天人境界,可如今却已绝种。都是世间修士贪婪捕杀的后果。一头年兽身上带有时间流,足以开启三次吉祥天,呵呵……普通人类可不行。”
韩姣浑身发冷,额头和背上却冷汗涔涔,血液似乎都冲到脑部,让她一阵晕眩、一阵空白。
“你的体质与年兽相差何止万里,吉祥天一开,你必死——这就是天外人的宿命!”
九音说到最后一句,威严的声音里渗着几分阴气,令人胆寒。
韩姣太阳穴上突突地乱撞,杂念纷生,心乱如麻。一时想到碧云宗内同门谈论吉祥天的热烈,一时又想起含章楼前群妖非议的乱象。她又惊又惧,双手紧攥成拳,深深呼吸一口,胸口又闷又疼。
“苌帝花应魔主而开,天外人为吉祥天而来——唯我窥伺天机玄妙,哈哈,妙啊。”九音胡子抖动,拊掌大笑,笑完一阵,他忽而又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消除身上的时光流痕迹?”
九音“咦”的惊讶一声,目光在韩姣身上转了两圈。他看韩姣模样娇憨俏美,行事做派还有点孩子气,被刚才那么一说,肯定会不堪重负落荒而逃,没想到她竟能沉住气。
“你做不到。”
韩姣写道:“能不能做到在我,你只需要告诉我办法就行。”
九音摸了一把胡子,沉默了一会儿道:“老朽也是根据上一个天外人这几年的只言片语猜测出来的。要去除时间流,需要天人境界的修士创立虚空,然后将天外人带入其中操作。”
韩姣蹙起眉头。
“这倒不算什么,”九音“嘻嘻”笑道,“只是如此操作的修士,有违天道,将会应一道天雷劫,轻则修为尽毁,重则丢却性命。”
韩姣心又往下沉了一沉,这才明白他断定做不到的缘由。
“这些话,你还对谁说过?”她看着九音,在地上画道。
九音笑容乍然一敛,目光不定地看她:“小丫头心眼儿不少。你是在问老朽,以后还会不会和别人说?”
韩姣不语。
“老朽如果是多嘴之人,早就因为泄露天机而殒命,不能活到现在了。”
韩姣不信:“你今天说了不少。”
“你命格非常,和你说不会引发泄露天机的惩罚,”九音摆手道,“去去去,老朽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说完。”
韩姣转身即走,身体微微有些僵直。
九音眯眼看着,暗忖这丫头不像表面看着那么平静。心里生出好奇来,“喂”一声喊住韩姣道:“想要消除你身上的时间流难比登天,不如寻个地方躲起来。”
韩姣半侧过身体,慢慢启唇道:“躲到哪里去?一辈子像老鼠那样生活,我还不如就此抹了脖子,成全这样的宿命。明知永生是逆天之举,两界修士依旧视永生为大道。我虽然天资不好,不算顶聪明,也总要试试和命抗争。比起永生,消除身上的时光流总是要简单一点的。”她心知九音听不见这番话,却像是对自己说的,声音减低,最后两句几乎已是默念。
走出练功房,韩姣浑身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扶着廊柱急急喘息了几口,悄然抹去眼角的泪。方才对着九音她硬憋着一口气不露怯,现下害怕、畏惧、愤怒、绝望全都涌了上来,五味陈杂,她坐在廊上,闭上双眼,头晕脑胀。
韩姣擦了一下脸,冰凉的脸颊上满是泪水。
她绝不放弃,绝不逃避……去它的吉祥天!
韩姣咬牙在心里对自己说。
清晨,薄雾霭霭,晨曦现出第一道光彩映在庆栎村山脚下,一道人影飞快地走过山间林道,不消片刻,已站在山脚下,一位衣饰素雅清淡的女子,看着双十年华,身形婀娜,头结高髻,如云秀发上仅横着一支珠钗,衬着光晕点点,芙蓉玉面。
她双手齐齐结印,对着空中“咤”一声大喝,如同平地春雷,猛然一团银光如烟花般乍放,空气中一阵扭曲,渐渐显现出一个村子来。
“四姨。”从村子里当先跑出来一个少女,扑到女子怀中。
女子立刻将少女上下检查了一遍:“阿宁,你没事吧?”
“没事。”少女面容精致明艳,正是百里宁,她拉着女子的手,眼圈发红。村子里又走出几个青年男子,纷纷对女子拱手作揖,“见过前辈。”
百里宁做了介绍,“四姨,这是珍宝十二楼的刘师兄、姚师、尹师兄,”指了指单独站立一旁的青年男子道,“这是陆道友。”
女子面色淡然,只略点了下头。
最后还有舒纥和孟纪,百里宁招呼他们上前。女子先开了口道:“这就是阿宁你的同门吧。”
百里宁应了一声,忽然鼻子一酸道,“四姨,姣姣被传送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你快想想办法吧,万一……”
女子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别急,先去看看。”
舒纥等人带路,将女子带去当日韩姣、孟晓曦传送的地方。一看到繁复的符画阵图和奇特的构建,女子眼睛一亮,上前摸了摸,叹道:“竟保存得如此完整。”
姚复走到百里宁身后,低声道:“百里师妹,这位是清河一地有名的……百里珏前辈吧?”正研究传送阵的女子被提及名字,立刻回头看来。姚复躬了躬身道:“百里前辈,我们师兄弟几个被困此地已有半年时间,需回宗门回禀,今日前辈援手之恩绝不敢忘怀。”
百里珏摆摆手,虽容貌极美却也冷若冰霜:“不过是顺手而为,去吧。”
姚复四人和舒纥等人拜别后立刻离去。陆绅随后跟着告辞,因他只是散仙一流,百里珏并没有开口。
只剩下舒纥三人后,百里珏从袖中拿出一个雪白的蚌壳,说道:“这就是把你们困住的海蜃盆。”
上古的法宝摆在眼前,三人却只匆匆看了几眼,百里宁着急地抓着百里珏的袖子,又要哀求。百里珏无奈道:“这是上古传送阵,没有连接时空的宝物,根本没有办法启动,你们现在立刻联系宗门,让弟子先将此处守起来。”不给百里宁开口的机会,她又道,“她们已经传送了半年时间,真要有危险现在已经来不及,你们修为浅薄,不要着急,先回宗门再做打算。”
“回去?”三人大惊。百里宁道:“不行,二师兄和姣姣的下落不明。我们怎么能就此回去。”孟纪也急道:“还有晓曦。”舒纥沉默不语,目光坚定。
“糊涂,人已不见你们要去哪里寻找,回到宗门再想办法。”百里珏满面寒霜,口气严厉,“再过不久,你们宗内将要有大事,现在回去正是时候。”
百里宁和孟纪失望不已,舒纥拱手道:“前辈,不知宗门有什么大事?”
“一清神君即将出关。”
“什么?”三人齐声诧异。
那天晚上韩姣枯坐在廊下想了许许多多的事,思绪混乱,整理不清,蓦然想起在飞云峰上听到的一句话,人生,就像不停地翻越高山,即使你翻过眼前的这一座,前面仍有无数座山峰等着你。她忽然有些醒悟,成为修士,与凡人从本质上并无不同。之前修炼时她担心资质平庸无法突破小成境界,现在已经是小成境界,却又有更艰难的关口等着她。
她感觉整颗心被吊在半空中,就像在夜里走在悬崖边,不知道哪一步就会踏空,摔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韩姣很害怕,心里空落落的,隐隐生疼。
想了很久,天色渐白,几缕微光投射在水面上,如平整无暇的镜面。韩姣看着岛外美景如练,长吐一口气,想得很清楚,前一个天外人能够做到的事,条件太过苛刻。她也许根本找不到一个愿意自我牺牲天人境界的修士,唯一力所能及的就是提高修为——直到足够保全自己。
下定决心后,韩姣拿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劲头,日日苦修,闲暇时还不忘盯住九音,怕他一漏口风惹出什么变故。接连几日韩洙都与九音谈论不休,似乎在套问什么信息。韩姣发现韩洙的心情低落,周身散发着森冷的寒气,以至于修士们纷纷避开他们租用的练功房,周围变得冷清寂静。
这一日夜间,韩姣吐纳完毕,拿着百草图鉴辨认,尤其是那些稀有的天材地宝,恨不得今天认全了,明天就能遇上,吃了功力飞涨一日千里。她抱着图鉴走到练功房外,只见明月当空,光华如练,西镜水面异彩涟涟,一道人影背月而立,身材潇洒颀长,卓然不凡,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韩姣小跑上去:“哥哥。”
韩洙慢慢转过身来,俊秀的脸上蕴含着湛然神光,眉峰微微挑起,天生便有种高贵凌然的气势,尤其是他的双目,深邃难测,夜色再深,也不及其万一。
被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韩姣微怔,心突地猛然跳动,犹豫了一下去拉他的袖子。
韩洙面无表情,手一挥。韩姣迎面被一道罡风震开,如遭金石所击,身体蓦然一轻,眼前漆黑一片便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韩姣头晕目胀,看到韩洙坐在她的床头,倏地坐起,四肢酸疼,“哎”地一声低唤。韩洙探手过来,韩姣一缩身体,往角落里躲。
韩洙安慰:“别怕,是谁打伤你的?”
韩姣胸口胀起一口气,瞪大着眼,直直看了他半晌,“你……不记得了?”
韩洙愣了一下,眉头皱起,“记得什么?”
韩姣张了张嘴,好容易才气虚地委屈道:“是你打的。”
韩洙蓦然变色,眼神中满是复杂,变幻莫测。这是韩姣头一次见到他如此凝重的神色。他伸手,似乎想要摸摸她的头,却没有动作,转身要走。
“哥哥,”韩姣鼓起勇气,直起身子往前一扑,拉住他的袖子,“我想起来了,昨天夜里你的左脸是好的。”
韩洙一滞,韩姣隔着衣服也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
“你怎么了?昨天那个……”她被自己大胆的假设吓到,“不是你对不对?”
韩洙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以后不会了。”
韩姣看着他,四目相对,在他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她小小的影子,心里无端发酸,她吸了吸鼻子,拉着他的袖子不松手,晃了晃,“是你身体里的那个咒在作祟?我们找个专攻除咒的修士,把你治好,嗯?好不好?”
韩洙心里一阵阵发软,轻轻环着她的肩膀,抚着韩姣的背,“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韩姣想了又想,心里极不踏实,脸蛋贴着他的胸膛没有动弹,直到门外有人敲门才慢慢放开。
九音走进房来,韩姣惊讶地发现他身上已没有束缚。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味灵药塞到韩姣手里,啧啧叹道:“幸好伤得不重,小丫头命可真不好。”
韩姣道了一声谢,听了这话暗暗翻了个白眼。
“我说的不错吧,”九音对韩洙道,“一味压制总要出问题,要是不把双生去除,说不定哪天不知不觉被吞噬的就是你。”
韩姣才把药含到嘴里,听了这话怔住,拿眼去瞧韩洙。
韩洙黑着脸,目光凌厉地看了九音一眼:“我自有主意。”
九音闷着声音笑了两声,偷觑了一眼韩姣,目光深处不明意味。
随后几日韩洙忙碌起来,有时清早离去傍晚回来,任韩姣如何歪缠都不肯透露口风。九音恢复自由后也没有离去,反而跟随在韩洙身后,态度也老实了许多,并没有为� ��韩姣。
韩姣忍不住向他打听情况,九音道:“你当那日伤你的人是谁?”
韩姣不作声,心中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却不敢说出口,转了话锋,比画着交流道,“我哥这几日去哪里了?”
“在做准备,”九音道,“我猜他要去蕴空禅院。”
韩姣疑惑道:“蕴空禅院?是什么地方?”
“一禅两寺你没有听说过?”九音摇头,“七宗如此疏忽,难怪难怪,低阶弟子没有必要知道。一禅就是蕴空禅院,两寺是金光寺和大觉寺,是两界天内修佛圣地。”
金光寺是碧云宗最大的佛门内宗,地位不低于碧云七宗。韩姣素来有所耳闻,蕴空禅院和大觉寺却闻所未闻,当下虚心请教。
九音解惑道:“蕴空禅院位于天堑,洞天福地,院内都是佛宗苦修士,从不参与两届天内争斗。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禅院内藏了上古异宝——量天尺。有天地莫测之能,据说有净涤魂魄瘴气的功效。你哥哥就是要去偷那个。”
韩姣写道,“禅院不好闯吧。”
九音笑道:“以成钧化神境界全盛之时,勉强可行。”
韩姣倒抽一口凉气。
此后几日韩洙越发早出晚归,有一次甚至离开三日后才回来,脸上还带着浓浓疲色,当即闭关修行。闭关了五日,一早他又再次离开。
第二日,韩姣回到房中,韩洙坐在椅子上,含笑看着她不语。
自发生那夜的怪事,韩洙已多日没有笑脸,此刻脸上带了笑意,完好的那一侧脸熠熠生辉。韩姣见了,心里也跟着敞亮,欢快地跑了过去。
“来。”韩洙招手将她唤到身边。
韩姣随口问道:“哥哥出行还顺利?”
“还算顺利。”韩洙含笑淡淡道。
“我听九音说了,”韩洙偷偷看了眼韩洙,见他并无不悦之色,便又道,“太危险了,没有更妥善的法子吗?”
韩洙“哦”的一顿,语调满不在乎,“他和你说了什么?”
韩姣慢慢说了,最后道:“蕴空禅院里元婴期修士不下三十人,据说还有隐世不出的真人,你只有一个人,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要不咱们再想想有没有其他法子。”
韩洙听她软糯糯的一通劝,哈哈大笑,掐了掐她的脸蛋:“老家伙还和你说什么了?”
韩姣一愣:“谁?”
“九音。”
“没说什么了。”
韩洙半眯着眼:“没说吉祥天的事?”
韩姣蓦然一惊,绞住双手,说不出话。
韩洙讶道:“怎么了?”见韩姣没有反应,一把拉住她,揽到怀里抱坐在腿上,“有什么话不能和哥哥说的?”
韩姣一时心如擂鼓,心里反复只有一个念头,他是不是知道了。她咬了咬嘴唇,直愣愣地看他,韩洙一副笑模样,看着她的目光似乎也只有欢喜。
“吉祥天,”韩姣艰难地开口,“已经消失几百年了,会不会……会不会已经不存在了?”
韩洙伸手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下,嗤地一声笑道:“姣姣希望吉祥天不存在?”
韩姣轻轻眨眼,细密的睫毛像小扇子那样扑闪了一下。
“那让修行圆满的修士去哪里?”韩洙问。
韩姣不知该说什么,沉默起来。
韩洙唇角略弯,勾着一丝笑,“姣姣难道不想得享大道,嗯?”
韩姣支吾道:“我?太难了吧?”
韩洙搂着她的肩膀,面上一片温柔,“等哥哥飞升吉祥天,你孤零零留在这里怎么办?”
韩姣微微愕然,细细一想,她与韩洙修为境界相差何止天上地下,要等她修炼到天人境界,解除自身隐患不知还要多少年。心里蓦然发酸,别开眼,不敢与他视线相对。
韩洙低沉着声音,贴着她的鬓发,热气撩过她的耳:“等我到了那边,打开通道接你过去,嗯?好不好?”
韩姣吃了一惊,脸上感受到那股热气,脸上如火烧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为、为什么?”
“傻丫头,还能因为什么,”韩洙收臂将她纤细的身体搂紧,“当然是因为哥哥喜欢你。”
韩姣脑中轰的一声巨鸣,如饮了醇酿,熏熏然不知所以。韩洙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韩姣手指都蜷起,绞成一团,一时手足无措。眼前人影忽然压下来,韩洙一下吻在她的唇上,呼吸浓重,动作强势。韩姣蒙住,反应过来要往后退。他一双铁臂揽得紧紧的,纹丝不动。
韩姣睁大眼,他忽然一掐她的下巴,湿濡的舌灵活地窜到她的嘴里,搅动不休,里外探索,喘气又粗又重,身体像烙铁一般滚烫。
韩姣绷着身体,双手用力推拒在他的胸口,忽然左手结印,一道晶丝横空出世,往韩洙的喉口扎去。
韩洙猛然往后一仰,韩姣趁机翻身欲逃,却被抓住一只手,脉搏上被狠狠一捏,灵力溃散,晶丝消失得无影无踪。
“姣姣,你可真不乖。”韩洙看着她,笑容满面,夹着一丝慵懒、一丝戏谑、一丝轻佻。
韩姣又怒又羞,脊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公子襄?”
“乖了!”眼前的韩洙忽然面目模糊起来,如褪去一层蒙纱,很快露出真容,长发束冠,轻袍缓带,双目深邃而灵动,不言不笑都像含着深情在里面,十足的翩翩王孙公子模样。
“无耻。”韩姣咬牙道。
公子襄脸上一沉,立刻又扬起笑,调侃道:“哪里无耻,姣姣说说。”手指顺着她的脸颊划下,点了点她的唇,“这里?”
韩姣气的浑身发抖,左躲右躲都避不开,拿眼瞪着他。
公子襄一手捏住她的脉搏,用力一拽,将她拉到怀里,不顾她的挣扎,一手揽住韩姣的腰,“好狠心的丫头,对哥哥就和颜悦色,对我就严词厉色,”他眸光一转,“莫非,哥哥就可以无耻?”
“胡说!”韩姣气的脸色涨红,恨不得立刻撕了他的嘴。
“嘘——”公子襄嘘的一声,亲昵地在她脸上香了一下,“不气不气,我的小姣姣,来,告诉我,成钧为什么是你的哥哥?”
韩姣紧紧闭着唇。
公子襄啧啧道:“看不出还挺有义气。”
韩姣不愿与他相对,索性闭上眼,不言不语,不闻不问。
“你不说以为我就不知道,”公子襄笑了两声,“他不是完整的成钧,对不对?”
韩姣心急跳两下,不想他看出端倪,一声不吭。
公子襄捉着她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胸口,轻柔地说道:“我已消化了一缕成钧的残魂,对他并不是一无所知,他比我原先占我身体的那个魂魄更强大,他们都源自上一任魔主成钧。”
韩姣倏地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
“姣姣,你躲在这个哥哥身后想做什么,”公子襄道,“是不是想大树底下好乘凉,傻妞儿,他是不知道你是天外人,知道了还能这么待你?”
“不用你管。”
公子襄在她脸上狠狠掐了一把,“我不管你,扳扳手指数数,我救了你多少次,没良心的小东西,过河就拆桥。”韩姣刚要张口反驳,他又亲过来,她赶紧扭头,刚好擦过嘴唇,公子襄嘻嘻笑道:“我是趁着他走远阵法减弱才来的,一来就赶着来看你,感不感动?”
韩姣在心里“呸”的一声。
“心里在骂我。”公子襄笑意不减,声音冷冽几分,“时间不多,听好了,别头脑发昏把身世全坦白了,他是不是你的哥哥还两说,但他是成钧一部分毋庸置疑,你可别稀里糊涂把性命托付了。”
韩姣不屑地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公子襄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韩姣感觉手上束缚减弱,立刻闪身躲开,几道晶丝往他的身体扎去,却像碰到空气一般穿透而过。
“口里喊哥哥,心里也要当哥哥才对,可千万别做‘无耻’的事啊,姣姣。”公子襄最后一句话在空中徐徐消散,留下韩姣面色青白,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韩洙隔了一日回来,风尘仆仆,满面风霜,韩姣敏感地发现,他衣袍的一角裂开一道小口子,心里想着等他休息好了再告知公子襄的事。哪知韩洙目光四下一扫,眉头微蹙,面带不怿道:“谁来过?”
“公子襄。”
韩洙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面无表情地将韩姣拉到面前,看了好半晌才道:“没事就好。”
哪里会没事——韩姣忆起当时情景,心里一阵别扭,胸口泛起不明所以酸涩的感觉,她刻意忽视,说道:“他变成你的样子,我不小心把蕴空禅院的事说了。”
韩洙挑起眉。
韩姣抬头看他,韩洙不言不笑的时候威严甚重,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九音告诉我的,”想了一下,只觉得蕴空禅院一行对他至关重要,消息泄露出去又要增添变数,她心里满是愧疚,“对不起。”
韩洙长长叹了一口气,阵法被外界闯入,回来时见韩姣完好,他紧绷的心弦一下舒展开,再听她怯怯的道歉,心上最柔软的一块似乎被划伤,又酥又麻,又酸又疼。
他揽着韩姣的肩膀,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是那么纤细单薄,无端记起一件很久远的事来。那是林见深要将他们兄妹两人带走的前一天晚上,孙氏抱着韩姣哭了一整晚,韩父不耐烦呵斥几句,孙氏哽咽回道:“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放在心口捂着还怕她着凉,哪舍得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当时他不屑的一笑置之。现在却感到心口微微发热,还有几丝涨疼……
韩姣等了一阵不见他回应,偷瞥一眼,却见他神色复杂,目光晦涩难言,心下不由得一惊,难道情况这么严重?
“哥!”韩姣急的快要哭了,一只手捉了他的袖子。
韩洙揽她到怀中,在她馨香的发上略微亲了亲,发现女孩儿有点僵硬,一面轻拍她的背,一面漫不经心道:“没什么要紧,他们不敢来。”
韩姣脸蛋绯红,松了一口气后立刻扭着身体要挣开。
韩洙双臂如同铁铸一般纹丝不动,看她动来动去像只扑腾的雏鸟,不由得好笑:“别闹。”
韩姣哭笑不得:“没闹。”
韩洙把她搂地更紧了些。闻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再看她粉扑扑的一张小脸,眉目楚楚,神态间一半是羞一半是恼,他心神为之一荡。俯首在她的额角上连连亲吻。
韩姣忽然就想到了公子襄的话,猛地推开韩洙的胸膛,对上韩洙的视线,有点尴尬,转移话题道:“那……什么时候去蕴空禅院?”
韩洙只当韩姣孩子脾气不以为意,一把将她拽回怀里,淡然道:“三天之后就起程。”
韩姣应了一声,随即发现韩洙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不禁漏跳一拍,摸了摸脸道:“怎么了?”
韩洙捋了捋她鬓旁的散发,唇畔含着沉沉笑意,心里却破天荒感到为难起来,此去蕴空禅院可谓艰险至极,带着她是个累赘,若是不带她,他又放心不下。这女孩儿乖觉可爱,只是想到有人会趁机伤害她,他都不可抑制地感到心疼。
“姣姣,”韩洙倏然松开她,脸色一绷道,“这两天有没有炼化体内的妖气?”
“啊?”韩姣一怔,心道怎么变脸这么快。幸而最近她勤于修行,几日之前就已把体内最后一丝妖气去除。
韩洙搭着她的脉息,检查了一番后,面色稍缓,又教训道:“勤能补拙,修行之事万不可松懈。”
韩姣已经习惯他齐泰文上身的状态,唯唯应诺。
他摸了摸她的发,若有所思。
韩洙原先说三日就要启程,可第二日借了岛上一处炼丹房就开始闭关,整整七天都没有出来。韩姣不明所以,等到第八日,韩洙将她叫去,拿出一个细长的颈瓶交给她。
韩姣打开往手心里一倒,只见七颗殷红的丹药,如指甲盖大小,透着充盈的灵气,淡香如兰。她讶道:“这是什么?”
“九曲灵丹。”韩洙道。
韩姣一愣,赶紧把丹药全倒回瓶子,递回给韩洙,谁知他一扬眉毛道:“给你的。”
韩姣诧异地微微张嘴,半晌才道:“给我?”想到韩洙推迟了行程,炼丹七日是为了她,胸口一阵阵发暖,可心底深处又有别的滋味,让她拿瓶的手都有些颤抖,“不行,这、这太浪费了。”
九曲灵参所炼制的丹药,就是元婴期也可以用,对扩容经脉再好不过,韩姣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惶然,手里的颈瓶似有千斤重的分量,她握着不敢动弹。
韩洙道:“叫你拿着就拿着。”他又把九音召来,吩咐了一些事,大致安排无非是让九音照看韩姣。
老头儿一听就叫嚷起来:“小老儿活了近千年,可没做过照看孩子的勾当。”
韩洙眉头一皱,神色未沉,却已威仪难言。九音见了气势就没了,低声嘀咕了几句再无二话。
韩洙回头发现韩姣还捧着颈瓶默默无语,把她拉到身前,“药力凶猛,你服用一颗完全炼化后才可以再服,不能贪多全服下去,知道吗?”
韩姣点点头。
韩洙托起她的下巴,见她眼眶红红,含着晶莹的泪珠,强忍着没有往下掉。他心里不由得发紧,手指擦了擦韩姣的眼角,“怎么哭了,有什么事为难?”
韩姣握住他的手,扁了扁嘴,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对我太好了。”
韩洙失笑,将她搂在怀中,轻柔爱怜地揉了揉,满心都是欢喜,这种感觉陌生的让人心里发虚,仿佛是寻到了天材异宝,却又别有不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