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万燕甚至没有和自己的父母聊起过，但此刻却想说出来，和眼前这个见面不久的男人分享。

“我其实在小时候一直想做的事情不是当一个军人，而是成为一个宇航员，探索太空。之后成功考进一间航天高校，一步步往自己的目标前进。但你知道，宇航员的选拔是万里挑一，我在后来的检测没有通过，落选了。之后我就参军了。但我还是对太空抱有很大的憧憬。”

丁仪简单的一扫，就知道万燕并没有在欺骗自己。

“但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离开这个星球。”万燕抬头望了望天空。

“我能感觉到这个宇宙有多么的广阔。我曾经担任过海军，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中，站在一艘护卫舰上，四周没有任何一点建筑，也没有土地，天际线和海平线就这样连在一起。海面倒影着天空的光景，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处在一个无比巨大的蓝色球体的内球面上。

在海上，每次我感觉自己的渺小时，我都会产生离开这个地球，到更大的宇宙中去的念头。”

“宇宙比这个大得多。”丁仪打断万燕的话，“你真正走出去后，就会知道，宇宙会颠覆一个人大脑里所有的思想。”

万燕短暂的沉默，重复一句：“但我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走出宇宙的机会了。”

“丁仪先生。一个人活在宇宙中，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我看了你的书。那段您站在星球的最高峰眺望宇宙的场景，还有近距离穿过奥尔特星云的经历，真的震撼到了我。你说你在太空里漫游了1300光年，这个我当然相信。但我的见识限制了我的想象，在太空里漫游，这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滋味？”

丁仪看了看万燕，万燕觉得丁仪的目光温柔了下来。

关于丁仪向军方陈述的实际内容，和他写的书有很多的出入，但有些点确实可以从书上看到。万燕现在提问的，都是丁仪告诉军方的关于自己在太空里的经历。

“是寂寞，还是孤独？当你站在宇宙里面眺望星空时，那个场景会让人震撼到窒息吗？”

万燕希望通过这个走出过太阳系的男人，了解那些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接触到的东西。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万燕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

丁仪给万燕讲述一段回程的片段，是他乘坐的飞船进入黑洞前的经过，大概只有五分钟的内容，但亲历者的声音，让万燕整个人陷入一阵痴迷的状态中。

不像在论文或者科普文章里面看到的，这是实打实的震撼。

万燕回过神，“丁仪先生，之前关于您怎么从1300光年回到的谈话中，您好像还没和我说过这个。只是简单的一句跳跃黑洞回来。”

“是的。我没有详细说。不过，这就当做一个小故事送给你好了。”

万燕眼睛发光，朝丁仪鞠了一躬：“谢谢您。丁仪先生。——但，这些细节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有价值了。希望在晚上的谈话中，您可以稍微补充一下这些细节。”

……

某个秘密军事基地的司令部，几位将军正在激烈讨论，万燕像一个小职员，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什么。他还想要实权，全程跟进？他是不是太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我们现在之所以优待他，完全是秉着好意。”

一个脸庞臃肿、体型肥胖的将军道。

“别以为他有什么好得瑟的。我们完全可以直接把他捉起来，像研究动物一样研究他。”

“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他死了，价值就往下降不知道多少个层次了。”一个十分瘦小的将军不满的注视胖将军一眼，冷静地道，“而且，你从哪个角度看出他在得瑟？万燕的汇报里面完全没有提及这回事。你是不是有些无中生有了。胖将军。你的言论有些唯心了。”

“少说这些没用的话。我现在的关注点就在一个。他愿不愿意被我们研究。——而且我又没说让他死。每一次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研究就行。这哪会死人。”

“二战时期都没有这样子虐待俘虏的。”

“你还把他当人看？他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了。你那里见过一个人可以青春永驻的。”

两个将军吵了起来。

“现在就有一个可以解决长生的办法在眼前，不想着在对手发现他之前赶紧把这个秘密从他身体里面拿出来。难道要像神仙一样供着他？”胖将军道。

瘦将军道：“这不是一步一步来吗？血清就是一个开始。”

“直接从骨髓开始就行了。那用怎么麻烦？”

司令部里，第三个人开口了。这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出声，吵闹的两人立刻停下嘴巴。

看得出，这个人的等级在两人之上。而此人，正是第一天接待丁仪谈话的那位将军。也是负责整个与丁仪谈话的负责人。

“够了。不要再吵了。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个事情。”

“你们该不会认为只有他的身体对我们而言是重要的吧？相比起他的身体，他脑子里面的所见所闻，那些不知道有多少存量的思想，才是我们所需要的。”

“如今在我们的研究中，关于他口中透露的一切，全部都证实是正确的。他现在对我们而言，是一个不知道有多少未知信息容量的人。

你不记得那些他向我们提及的东西了？

穿越黑洞，能让一个人类火箭达到超高的速度的燃料；太空自转……

这些都是存在于现实的东西，不像海底两万里里面的潜艇那样，凭空幻想。

关于这些东西他只是说了这个现象，但并没有说这个原理。如今他才和我们交代了极少数的信息。在后续的发展中，如果他口中说的某个科技，无论是哪一个实现了，都是对人类而言，里程碑式的跃进。而他，就是那个引导方向的人。”

这时候，万燕插嘴。

“我知道自己没有机会插嘴。但我认为将军的话确实考虑周道。丁仪在昨晚的谈话中，谈及了他在宇宙返程中飞船进入黑洞时时间变化的效应，这从实证的角度证实霍金的猜想。如果没有他，可能这个猜想还需要等很长时间，才能有第一次实证。”

“……”

两个胖瘦将军沉默下来。

“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个人的大脑知识容量比我们所认为的要深无数倍。无论是哪方面的内容，从社科到生化、再到量子力学，他都能有深刻的认识。他的思想绝对远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以上。现在让他慢慢参与进国家的事情。说不定能够让我们国家的实力大增。”

“所以，所有人都不能有打他的主意。同时，绝对要警惕其他国家和间谍，防止关于他信息的泄露，以及按照最高级别的措施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遵命。”两个将军道。

这场会到此结束。

……

魏淼始终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来自地下文明的使者。

从川蜀回来后，他的生活很快变回正常，每天两点一线：从租房到大学，再从大学回到租房。虽然还会时不时回想起和丁仪见面的短暂的时间，但生活的糟心让他不得不把心思放回现实中。

这段时间里，他听得最多的一个新闻就是：地下文明和地上文明进行沟通后，决定在三个月后，派送第一批地下居民前往地上居住。

这是一条喜讯，在各大平台上来回播报了好几天。

播报出来后，他身为一个在国家地下文明研究所有职位的人，很快收到各方面的询问。

先是学生，学生对这个事件的兴致是最高的。

在下课时纷纷向他询问到：‘地下文明的居民是否和人类一样’‘能不能推测一下会在哪个地方出来’‘海底深处的鱼类因为不需要阳光，眼睛慢慢退化了。而活着地下世界的人类，他们同样不需要阳光，同时，要应对地质的巨大密度，身体结构究竟是如何的’

这些问题都很有意思，但魏淼都不能够回答。处在他这个位置上，言论需要十分谨慎，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可能都会导致一大波不合适的舆论浪潮激发。

再者是一些不大认识的人，这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些角落冒出来，向他询问。他们的问题就相对要糟心得多。

这一千个地下文明的居民来到地上后，地上的法律对他们有没有普适性；他们会不会破坏到他们的利益等等。

这些问题魏淼也不允许回答。

这天，下午没有课，在学校饭堂解决午餐后，魏淼准备回家。

他新买了一辆小电动车，用来做代步工具。他的私家车已经好久没有用过了。

如今的油价已经来到16元一升，开油车太烧钱了，回一趟家可能就烧掉几十块钱。

骑着电动车回家的路上，魏淼在经过一个公园时，见到一个穿着黑装的男人。

定定地注视男人几眼后，魏淼在路边停下电动车，慢慢走过去。

他们国家的地下文明使者东方。

魏淼在研究所的大厅见过东方不下十次了，很明确的认出，眼前的男人，就是来自地下文明的东方。

魏淼慢慢走到东方身后，相隔三四米左右，阳光正好从东方的前方照射过来，给魏淼一种飘忽不定的虚无感。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东方。

“你是，东方？”

东方转过身，他就像正常人类一样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看不出衣服材质是什么。

转过头，东方道：“你好，魏淼。”

“你认得我？”

魏淼感觉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以往只有国家最高那级别的人物才能够单独和使者见面，但他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如今竟然也能近距离见到使者。

“当然。我们见过几次面了。在研究所里面。”

魏淼惊讶。

“你是不是见过的每个人都会记得起来。”

使者笑笑不说话。使者的形象和模样在全国都是知道的，所以在国内目前形成一股全新的力量：寻找使者组织。专门寻找使者。但使者的出现和消失都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一旦被国人发现东方在这里，肯定又会引起一阵躁动。

所幸现在这个公园并没有什么人。

十分安静。

魏淼得以走到使者身边。

“要不要一起走走。”

魏淼和使者沿着湖泊边的小鹅卵石路走起步。

魏淼得到近距离观察使者东方的机会。

明明就和普通人类没有什么区别。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但细细感觉，以人类各个观感去感觉身边的东方，他又很明确的感觉到，对方不是和他同样的人类。

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让他在和东方的相处中，慢慢流下冷汗。

“你现在应该有些问题要问我。”使者道。

魏淼点点头，他心里存积了无数的没有答桉的问题。

“是的。”

“请说。”

在无数的存积的问题中，魏淼首先想到了丁仪。

“你们真的是从宇宙深处来的吗？”

东方点点头，“是的。”

“你们的家园，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

“一个和太阳系十分类似的星球。”

“宇宙是不是很多智慧生物？”

“与宇宙的广阔相比，活在宇宙里面的智慧生物只算得上一根鸿毛。”

“以现在人类的观察水平，是没有办法观察到是否有外星文明来探查过地球的。你们是否知道，这么久以来，我们地上文明的人类是否有外星文明接触过？”

“不要轻易接触外星文明。”使者没有直接回答魏淼的问题，反而给出一个忠告。

最后，魏淼问使者。这是一个关于三个月后，地下文明居民移居到地上的问题。

“我们能够好好相处吗？”

使者停下脚步，直视魏淼。

“我们肯定能够好好相处。因为你们就是我们的后代。我们亲手创造了你们的历史。”

这时候，远处传来躁动。

有人发现使者了。

旋即，数十个人从四面八方嚷嚷着往这边跑来。

“我们的社会还不尽善尽美，它存在着很多问题。”

“我们会帮你们修正的。”

使者说完后，慢慢离开。

等到那些追逐使者的人来到时，湖中心的小山上只剩下魏淼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