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五峰,论真传弟子也就数十人而已。而其余四万多弟子皆是记名弟子。其实能否被收为真传弟子,不仅要看个人道缘根基、天资如何,更要看是否有着一颗执着的求道之心。
那些不能被收为真传的弟子,大多修道不为探求天地真谛。不周山四千年来,不曾有一人遁破大千,成就道果,这也使得这一方世界之人渐渐淡忘了修道的正途,乃是洞穿这世间万象。悟破天机,遨游九天,已是不周山世人的痴人说梦了。
幻海对这些记名弟子只传基本道法,便随之任之了。也不知从哪一代掌门开始,竟是立下了这么一个规矩。但凡不能被收为真传,皆可以自行觅师。那怕是那些已经逝去的掌门、长老,只要你敬上一炷香,行了跪拜之礼,便可以自称是某位先人的弟子。也因如此,幻海四万多记名弟子之中,大有拜了前代掌门为师之人。这些弟子,论起辈分,甚至于要高上易云天一筹。只是,他们也知道自己终归是记名弟子,比不上这些真传弟子前途无量。并且,仅凭着自家一炷香的功夫,就要另得他人尊称一声师长,也是不可能之事。否则,那些记名弟子都去归于初代掌门之下,岂不是幻海凭空出现了一群师祖。故而在幻海,记名弟子寻个师父,也只是真个崇敬某位先人,才会去做那人的记名弟子。也正是这个缘由,幻海弟子突破风清之境,若是选择了出师下山,便会留下一块牌匾,其上书上自家姓名与功过,再简单叮嘱几句传承,大多是些“好善乐施”的警言,以供之后的那些记名弟子选择师承。故而,幻海便有那么一些记名弟子既然入不得真传,便索性拜入那些已经出师的自家长辈门下了。
秦渊见数万名弟子遁飞而来,自是被这等场景镇住。他细细瞧去,才是发现,这四万多名弟子当中,也就只有约莫一半的弟子是突破了风清之境,可以驾驭真元,遁飞起来。而那些还停留在浊境的弟子,则是被那些风清弟子拖拽而来。
不消多时,云清峰之上便被各种光芒覆盖而住。这些光芒四处游荡,已是将整个云清峰亮如白昼了。便见云清殿前,广场之上已是密密麻麻的身影。
“秦师弟!”秦渊正为那些茫茫弟子出神,却是听到有人唤他。
他扭头一看,便微微一笑,对着那人道:“大师兄!”原来来人正是柯大勇。
柯大勇憨憨一笑,指着当空道:“上一次见到这般情景,已是二十年前了!”
“哦?”秦渊轻叹一声,“可是因为二十年的那场浩劫?”
“正是!”柯大勇点头道,“不过那时我才入师门,还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晓。道力更是低得可怜,所以却是没有能够为幻海出一份力!”柯大勇说道,却是脸上一红,甚是不好意思。
秦渊轻轻摇头,见柯大勇已有了自责之意,便劝解道:“二十年前,大师兄也不过是孩提之时,又何须自责呢?”
“唉!”柯大勇倒是叹了口气道:“只怪我道缘浅薄,直到了如今也才是风清之境!”
“哎呀,我说大师兄,你怎么又如此感慨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修道乃是要靠缘分的。你看你那次与三师弟一搏,倒是机缘巧合突破了清境,还真是让我羡慕呢!”秦渊还未说话,便听得一个俏皮的声音响起,正是一脸嬉笑的窦冥顽跟了上来。
窦冥顽仍旧停留在道浊之境,故而还不能遁光而飞,还在他本就是云清峰弟子,这才靠着一双腿飞奔而来,却还是比柯大勇慢了一步。
秦渊见窦冥顽来到,正是心中欢喜。他已是不少时日没有见到这两位师兄了。自他改投易云天门下,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潜修之上,与这两位师兄倒是交流颇少。
“二师兄,你也来了!”秦渊乐和一笑,也不知怎地,他见到窦冥顽便是心中一乐,说不出的喜悦。也不知是窦冥顽生来便是惹人喜爱,还是心中忆起昔日三人相伴的时光。
窦冥顽嘴角一扬,对着秦渊道:“我说三师弟,听闻此番你们虽掌门去了灵兽谷,乃是惊险万分,可要寻了空隙讲给我听听。”
“二师弟,你又胡闹了。掌门此行一波几折,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万幸了,你怎可如此嬉皮笑脸?”柯大勇抢先一步,倒是要把窦冥顽喝斥一番。
“哎呀,大师兄,你倒是冤枉我了。”窦冥顽依旧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这人生来就是这幅嬉笑皮囊,难不成我要再去投个娘胎,换幅模样?”
秦渊一听,自是笑出声来。对着这二位师兄道:“此行去灵兽谷,却是凶险重重,待得时日确是该说于二位师兄知晓的。”
窦冥顽听罢,嘻嘻一笑道:“看,大师兄,还是三师弟了解我啊!”
柯大勇被他这般一说,倒是没了说辞,只好把头一拧,也不去理睬窦冥顽了。
秦渊见状,便岔开话题问道:“大师兄,我观幻海众弟子中,倒是有些年纪颇大之人,甚至于已是百年之貌,这……”
柯大勇呵呵一笑道:“三师弟,你是否觉得这些弟子比咱师父也要年长啊?”
秦渊便微微点头,他正是发觉了这些弟子,故而生出了疑惑。
“其实你细想一下,便不觉奇怪了!”柯大勇继续说道,“想必你也知晓,幻海四万多名弟子当中,也就只有几十人是真传弟子,而其余都是记名弟子。这些记名弟子,自寻师承,倒是乐得其所,无所拘束。也正因如此,他们在修行上便要比真传弟子慢上许多。你看那些年岁过百的记名弟子,可谓是苦苦修炼了一辈子,也才到了风清之境。论起辈分,可能他们比咱师父入门还要早,只是没有师父教诲,全靠自身领悟,故而才会有如此现象。”
秦渊听罢,才是恍然大悟,忙点头道:“原来如此!”
柯大勇见秦渊领悟过来,便继续说道:“不过,这些记名弟子,因修行颇久,虽是在道行上无长足进步,却是道基稳固。并且,这些记名弟子大多剑法出众,乃是日积月累的磨砺铸就而成。”
“这般说来,倒应是如此了!”秦渊略做思索,便也猜到了其中缘由。若说修道之路,凭着自家的恒心之外,道缘更显重要。没有这份机缘,便是苦苦修行一辈子,说不定也入不了道门。但是,那些剑法,却是可以凭着自家勤勉,日益精进。只是剑法之中到底蕴藏着何等大道,却是这些弟子不能企及的。
窦冥顽见柯大勇说得兴起,便是插话道:“不过,这些记名弟子终究不是真传,或许凭了百年修行可以勉强与真传弟子媲美,却是不能长久。真传弟子,大多是天资出众,道缘丰硕之人,短短几十年光景,便可问鼎道之巅峰了。”
他这般一说,倒是脸色阴沉了下来,若有所思。
秦渊见状,自然猜到窦冥顽的心思,窦冥顽平日里虽是一幅大大咧咧,不以为然的姿态,心中却是深深自责,还只是道浊之境。
他刚欲劝解几分,却是见天空之中那些游荡的光芒停滞了下来。陡然间,一股凝重呼啸而来。
秦渊张望而去,只见易云天与四位长老慢步走出了云清殿。易云天举目望去,缓缓注视眼前四万多幻海弟子。
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清风席卷云清峰,吹得众人道袍鼓动,猎猎作响。
易云天轻轻咽了口气,眼中竟是流露出些许不舍。他望着眼前这些弟子,有刚入师门,才是十来岁的少年,也有年过百岁,仍旧不愿离去的老人。
“众弟子!”易云天朗声喝道,自是让整个云清峰为之一振。
他微微一顿,脸上青筋暴起,陡然厉声道:“我问你们,道为何物?”
依旧一片寂静,道是何物,这些弟子当中,无人能知。所谓修道百年,不知为何,正是其义了。
秦渊心中嘀咕:“道?不就是万物之道,天地之道吗?修道之人,怎会不知何为道?”
却是听易云天继续道:“道,是捉摸不定的天理?是虚无缥缈的定数?亦或是凌驾于万物的法则?”
“不!”易云天暴喝一声,已是面色略显狰狞,“你们扪心自问,你们修道乃是为了什么?”
便听一阵悸动,却是刹那间再次恢复了平静。众弟子心中思索,“修道,到底是为何?而我们所修的又是什么道?”
“百年以来,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今日,我将我苦苦寻觅的结果告知各位。这百年道途,无论何时何地,我终究是不能放下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族人。只要我易云天还尚存一口气,便要拼了性命,保他们周全。只要他们好好活着,便是魂飞魄散我也在所不惜。”易云天已是激动不已,“各位,你们的道又是如何?你们心中最重要的又是何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