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声音不大,下方的众人也都无法听清。
然那一声轻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阁下究竟什么意思?”
魁梧的汉子还在众人之前,面上变得阴郁难看。
“我与你好言好语的说话,就只下来让我等查探一下命渊,若真的没有要寻之物,便纵然放你离开也并无不可。行走世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想来阁下也能明白,又何须如此执着不肯?”
“我便是不肯,你又如何?”
陆尘看他一眼,不愿继续纠缠下去。
前次在苏城,他是侥幸遇到苏文苏千烈那等好善侠义之人,方才没有出事,反而得到了不少的臂助。然今次,陆尘却不会再如当初一般天真,何况他命渊中存放之物,也不能随意显露,且不说金字玉果之流,便如断刀,一旦被人见到,其身份也必然会被猜出。
而届时,定会有极大的麻烦。
“阁下是下定决心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魁梧汉子面上猛地一沉,周身气机顿时激荡起来。
“你可要想清楚了,凭你这四御二重天的修为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更不可能有本事逃离此间。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仍旧不肯珍稀,那就莫怪在下翻脸不认人了!”
“你便翻脸就是。”
陆尘闻言,只笑着摇头。
他确实未曾将这汉子放在眼中。
涅??境确实极强,比他修为要高出一个大的境界,然在陆尘而言,却也并非无法力敌之人。只断刀不能取出,便无法将禁止破开,就此离去,若真的出手说不得还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一念思定,星陨血刀便直接收回命渊。
那汉子也着实有些恼怒。
他见陆尘不肯妥协,周身气机顿时激荡而起,血气轰然作响,犹如闷雷滚滚于体内炸开。但见其一身裘衣轰然猛胀,脚下一踏,身形便悍然冲天而起,抬手打出一片金光,可怕的压力将整个城墙都要摧毁。
然陆尘却始终平静。
他看得清楚攻势如何,待得临近,脚下一转,迷踪乱步踏出地煞三星应八卦,只身形轻轻晃动,轻易便躲了过去。
出手是不行,否则伤了这人,可能会引来更强的存在。
然迷踪乱步之下,这汉子想要伤到陆尘也极难,毕竟是炼狱断古前便流传下来的步法,其中神妙与千变万化非寻常人能够理解。而陆尘修炼许久,虽不曾将其彻底参悟通透,亦算不得小成,却也有着几分真正的本事。这迷踪乱步一旦施展开来,凭汉子这大开大合毫无章法的手段,是连陆尘衣角也不能碰到。
威势悍然,拳风如啸。
魁梧汉子满面恼怒,接连百八十拳都落在空处,将城墙都打得轰然作响,塌陷许多,却仍旧未曾将陆尘如何,心中更是愤恨。
若陆尘是以四御境将其胜过,打得趴在地上也罢,只叹技不如人,然其却如泥鳅般躲来躲去,无论如何也不能抓到,便让人有些心生恼怒。尤其那闲庭信步的模样,好似不值得出手一般,是当真等同藐视。
“欺人太甚!”
汉子咬牙切齿,一头长发凌风乱舞,周身血气更是狂涌而出。
他翻手取出一杆大棒,通体乌黑,有着奇妙神韵内藏其中。凭血气催动而起,能见虚影浮现而轻颤,有着凛然的威势,着实惊人。
见状,陆尘也稍有些讶异。
这道器虽算不得极强,却也非同寻常,隐隐堪得圣道强者之势,却也不过将将触及,还未真的踏足圣道。
“无相境强者锤炼的道器。”
一眼便看穿,虽于陆尘而言无相境太过高远,不能仰望而及,但毕竟是这魁梧汉子施展。纵然道器再强,若其本身并无足够的手段实力,陆尘也无需担忧如何。尤其于炼体修士而言,道器并非最强手段,而更多在于自身。
迷踪乱步神妙,以地煞七十二星对应八卦六十四爻,一星转三爻,前六后四,身形轻轻一晃便再度躲了过去。只大棒擦着面前而过,微凛的狂风骤然袭来,有磅礴大势轰然沉落,让将将踏定最后一步的陆尘心中猛地一沉,忽觉面前有锋芒而来,是疾风如刀,将他斗笠黑纱扬起,胸膛裘衣也猛地撕裂,喷洒鲜血百道!
砰的一声,陆尘身形倒飞而出,远远砸穿了几座楼阁,方才堪堪停止。
一时不察,却落得这般下场。
那原本戴在陆尘头上的斗笠早便高飞,至此时方才缓缓落下,黑纱都已被撕成破烂模样。
“不知死活的东西,给你机会也不珍惜,纵死,也该!”
那汉子轻哼一声,面上满是冷笑,将大棒自乱石间拔出,扛在肩头,步步而来。
“我便要查你命渊又如何?且不说你是否真的为那窃贼,今日得罪了我,便没有你的生路!”
烟尘之中,陆尘自然听得清楚。
他胸膛有许多细密的伤口,皆为那大棒掀起的风势所伤,深可露骨,却并非严重,只看起来可怕罢了。尽管如此,陆尘也不曾自废墟中离开,更不愿让这烟尘落定。
头上斗笠黑纱被掀飞,是先前未曾想到的事情。
若没了这些,凭他这般样貌便不能随意示人眼前,毕竟血天传人面上烙印黑铁面具,在天下也并非秘密。纵然有人模仿,要借此装腔作势,也不过就戴一相仿面具偏偏无知之人罢了,而非真的烙在脸上。
不过为了借势骗人,谁也不会愿意承受毁面的痛苦。
是骗人,也或烙在脸上,一眼便能看出。
“终归还得用断刀...”
他思忖片刻,只能无奈一叹。
若被见到其面上真容,也就必然暴露了身份,再去隐藏断刀的存在也毫无意义。如此,倒不如此间便直接催动断刀,趁其不察而将这京州城的禁制破去再迅速逃离,便可免得许多麻烦。
一念落定,陆尘不再犹豫,只翻手间断刀便忽的落入掌中。
然其一身血气还未来得及催动,烟尘外的脚步忽的停住,而后有铿锵声猛地传来。火花迸溅,便连烟雾中的陆尘也能见到。
“偷了你们东西的便是小爷,欺负别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来跟小爷斗上三百回合!”
烟雾外的声音令人惊愕,陆尘也未曾将断刀催动起来,心中还在疑惑究竟是谁将那汉子拦了下来,又忽的察觉气机升腾,卷动狂风长涌。而前方迷蒙之中,一道黑影忽的射来,其后带动风岚咆哮,将烟尘都吹得四散。
而那黑影,陆尘也看得清楚,分明是一件新的斗笠。
他未曾拒绝,抬手便接住将其罩在头上,紧随而来的狂风将漫天的烟尘都散去,吹得其面上黑纱飘荡摇曳。而透过黑纱,陆尘也能看得清楚前方十丈处有一身材颀长的男子立身虚空之上。其一袭黑衣,面罩黑布,只一双明亮的眸子露在外面,似如大夜晨星琉璃瓶,如何一个美字能够形容。
微微侧头,他那明亮的眼睛顿时弯了起来,如月勾一般。
“嘿,好久不见!”
“你...”
陆尘愕然,已经认出此人便是当初在苏城偷了苏家宝物之人。只此次他却未曾隐瞒自己的声音,十分年轻,而且清亮干净。
但惊愕也只片刻,毕竟先前便已经有所猜测。
“是好久不见,只每次相见都给我惹麻烦,我是欠了你这小贼的。”
他微微点头,方才将身子自废墟中拔了出来,又不禁扯了扯胸前破烂的裘衣。伤势不重,却可惜了这一身裘衣,原本还能抵御风寒狂沙,却得再买一身。原本灵精便不多,得珍稀着用,但这裘衣却不能少,便不由得嘀咕一声。
那小贼闻言,眸中笑意更甚。
“拖累你是我不好,但也怪你运气太差,每次都撞上门来。至于你这裘衣,待之后事了,我便送你一身又何妨。”
“那可说定了,若不得裘衣,你也别想从我手中逃掉。”
陆尘笑了下,随手便将身上破烂的裘衣撕掉。
见状,那小贼秀眉一挑,又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跑不跑的了你手中倒无妨,但还得先从这京州城离开才行。这禁制我研究半天了,你帮我拖住这家伙片刻,待我将那道痕抹去,咱们一起离开。凭你的本事应该不难,小心点那棒子就行。”
言罢,其身形一晃,但见得黑影掠过,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声轻笑渐渐散去,谁也不能知晓他到底去了何处。
这般速度,陆尘未曾反应及时,原本正欲开口的魁梧汉子也当场愣在原地。
待反映过来,那汉子嘴角忽的一抽,猛地转头望向仍旧站在废墟之间的陆尘。其一个手势,周遭众人也都回神,连忙抬步冲上,将陆尘团团围在中间,面上尽是不善。
“看来,我倒是未曾冤枉你。”
那魁梧汉子满面凶煞,又冷笑一声。
“你若老实交代那人究竟是谁,又将宝物藏去了哪里,兴许我可大发慈悲饶你一命,就只废你一身修为便罢。如若不然,哼,今日便是你丧命之时!”
闻言,陆尘不由撇嘴。
他又看了看周遭,人数着实不少,修为大多在登台御元境罢了,虽身材魁梧雄壮,却也不过如此。
也就这汉子麻烦一些,尤其他手中大棒,先前如何带动那狂风如刀还不能知晓,但大抵与烙印其中的道痕有些关系。
“你这人也是狂妄,偷你东西的也不是我,怎的就要废我一身修为了?但有句话我还是得说,我真的就只是来看看热闹而已。”
陆尘叹了一声,苦笑开口。
“而且...如果我告诉你我不认识那小贼,你可愿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