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屋子里又乱成了一锅粥。
王二嚷了几声,让自家婆娘住手,可她早已被痛苦刺激得失去了理智。死命抓着张四娘不放手,任凭宋氏怎么去拉扯,也分不开两人。
叫闹声使得大山在昏迷中醒了过来,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娘……”
这一声娘,声音微乎其微,却立刻传到了大山娘的耳朵里,她的手僵住了。
英子唤道:“哥,你醒了?!娘,哥醒了哎。”
大山娘这才反应过来,大山是真的醒了,那声呼唤她没有听错。她再也顾及不到张四娘,一把推开她,扑到大山面前,哭道:“儿啊,我的儿啊!……你都把娘的心疼死了啊……”
一时间,王家大小失声痛哭,似得了发泄的机会,止也止不住。
刘成随顺子进屋的时候,见此情景,不禁皱眉喝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点让大山平躺下。”
顺子上前劝王二,又让那娘们俩个坐得远一些,好方便刘成医治。
刘成之前已经听顺子说了事情的经过,于是在大山的重点伤处摸摸、压压,最后诊了脉。
屋子里静悄悄地。
宋氏将四娘搂在怀里,见她无大碍,略放下心。又担心大山娘再次情绪失控,抱着四娘一直不敢撒手。顺子怕宋氏抱着她辛苦,就把四娘从她怀里接过去,背在了背上。
宋家只有一铺炕,至多能睡下四个人。现在炕上都被王家人占了,加上刘成坐在炕沿上诊脉,实在没有坐的地方。
宋氏与顺子也担心着大山的伤情,不好离开,只能在屋子里站着。
半晌,刘成方道:“右腿骨折,与四娘一样是后脑受击打所致昏迷。其他的皮肉伤倒是无大碍,养一养就能好。”
众人松了一大口气,大山娘却仍有些慌乱,“刘郎中,大山的腿骨折了,那他……”
刘成摆了摆手,“你不用担心,大山年纪不大。骨折的地方不在要害,好好将养,走路不成问题。”
“那我哥会不会变成瘸子?”英子下意识地看了眼刘成的后背,这个罗锅子听村中传言,也是被人打的。万一她哥能走路,但成了瘸子,那还得了嘛?!丑死了,将来娶媳妇都难。
刘成捏了下英子的鼻子,“你多干点活,让你哥好好养伤。就不能变瘸子。”
啊?
英子啊了一声,看到半清醒半昏迷的哥哥,毅然地点了点头。
这回大家彻底松了一口气,能活命,还能走路不会变瘸。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宋王氏端了饺子过来,听到这个消息,喜上眉梢,“真是好人有好报!大山娘,你这回可得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大山娘又哭又笑,点了点头。
张四娘见大山无大碍,心里压的那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
大山娘刚才的举动把她吓了一大跳,幸亏是大山娘,若是换了大山爹,她的这条小命肯定是没有了。
说不怪罪她吧,张四娘也有怨气。说怪罪她吧,张四娘站在她的角度看,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点事情都是小事情,胸襟大一些,想想后便作罢吧。
宋氏帮着宋王氏摆了炕桌。
大山娘与英子很有眼色的下了炕头,帮着宋王氏端饺子,拿小碗。
宋王氏这次把今天包的饺子都下锅里头煮了。一张炕桌上,摆了六大盘饺子。
“来,守岁饺子,吃了平安!”
宋王氏招呼几个男人上炕吃饺子。刘成先帮大山简单处理好伤势,才净手上桌,“……尽快回家养,我还要对腿和后脑进行敷药,再熬药吃,这里总归是不方便。”
王二点头,不待他说话,大山娘就提出先回家把炕烧热,待王二吃了饺子再和大山一起回家去。
宋王氏劝她们吃了饺子再去,可大山娘哪有那个心思,只淡淡地谢过,拉着英子回家去了。
宋王氏告诉宋氏灶间还有两盘饺子,让她装好了,等王二带回去给她们娘俩吃。
四娘坐在刘成和顺子中间吃饺子,听三个男人又说起这件事的经过,突然意识到这个胡老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若她的眼睛能好,定要去见他一面。也不知,石头哥的离去胡老伯会不会知道?
三个男人长吁短叹地感怀了一番,吃好了饺子,帮着王二将大山背回家了。
这时,宋王氏与宋氏母女俩人才安安稳稳地吃了顿年夜饺子。
刚吃了没几个,就听到外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新的一年,就在爆竹声中拉开了序幕。
大年初一的早晨,宋王氏母女一起,带了一些年货去王二家,一来是看望大山,二来是送年礼。
从前宋王氏很少与村人走动,可自从开了作坊后,她可没少往外跑。
不过,她年纪大了,村人也知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倒是没有人说她不是。
反而是宋氏与张四娘的出现,隐约地成了村人饭桌上的谈资。
宋王氏出手还是很大方的,除了上次送给大山娘的那些东西外,这次给了王二家带去两斤大米、两斤白面、五斤白糖、两只猪蹄、又加了一坛辣白菜。
别的不说,单说这两斤大米、两斤白面就属上上礼了。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回大米白面。除非家里有了点余富钱,又得是老人过寿时才肯买上一些单给老人做着吃。
王二昨晚回家后,才知自家婆娘和孩子一些吃喝在宋家,就有些过意不去。虽说,大山这次受伤也是因张四娘而起。但人家能做到这一点,还是难得了。
他见宋王氏母女两人一大早又过来送年礼,且又送得这么重,原压在心底里的一丝不快便随之消失殆尽了。
待两人回到家中,宋氏将大山的状况简单地告诉了张四娘,仿佛怕她多想似的,提起了另一桩事,昨晚午夜放鞭炮的时候,九连洞方向着了火,火光冲天的。有村人看到的,拎着水桶去救火,一看是郑虎那家。谁也没去救,都说是烧得好,得了报应。
离郑虎家不远就是王二家,张四娘道,搞不好这火就是王二家放的。
宋氏摇头,“不是,我算时间等王二他们到家的时候,准定是过了午时的。再说,还有你顺子叔和刘郎中跟着呢,回家就得给大山敷药熬药的,哪有那个功夫做那事。不能是他们家。”
宋王氏也不相信是王二家干的这事儿,“咱村里哪年过年的时候不得着几次火啊。大多都是未燃尽的爆竹落在柴禾垛上烧着的。”
“那村里的人也有意思,他们不救火,就不怕烧了隔壁邻居家。”张四娘笑道。
“说是不救也不对。后来看人家房子快烧没了,才扬雪的扬雪,泼水的泼水。哪能让邻居遭殃呢。”宋王氏盘腿上了炕,“四娘,在姥娘家过年没意思吧?”
宋王氏娘家婆家都没有人,早年寡居在家里,孤苦伶仃的,今年有宋氏和张四娘在,过得还算热闹。不热闹也不行啊,有大山娘闹的那一出,搁谁家都得热闹。
但比起老张家人口多,就显得冷清了些。
“啥有意思没意思的。我觉得挺好,耳根子清静。”张四娘不以为然。只要心里痛快,在哪儿过年都是一样的。
宋王氏与宋氏相视一笑,今天是她们娘仨个在一起过的第一天,宋王氏决定下厨做几道宋氏与四娘爱吃的菜。
宋氏也跟着去帮忙,出了屋子就看到大郎赶着牛车过来了。
远远地朝着宋氏拜年:“婶子过年好!姥娘过年好。”
“哟,大郎来了,过年好,过年好,快进屋坐着。”宋氏将大郎迎进屋,让他把外袄脱了,上热炕头上坐。
大郎笑道:“不脱了。爷让我来接婶子和四娘回家过年去。”
四娘道:“大郎哥,不是说好,咱不过去了嘛,咋又让咱们过去呢。我这头还没好呢。”
宋氏也存有这个疑问。
大郎挠挠头,“爷昨晚哭了,唉。今天一早就念叨四娘。”
张老爷子哭了?
这可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宋王氏在屋外听到这儿,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杂瓶,想了想便进了屋子,“玉儿,要不,你和四娘过去看看?”
“娘!”宋氏并不乐意过去。现在她已经是合离的人了,与张家没有关系。若不是为了张老爷子过年这几天能有个好心情,昨天在吊水桥就告诉他真相了。
“你自己决定吧。娘不逼你。”宋王氏拉了宋氏的手坐下,“四娘也是,你愿意过去,就过去。不愿意去,就留在姥娘家。”
张四娘想了想,“娘,我听你的。”
单说张老爷子对她们娘俩个还是不错的。可眼下情况比较复杂,她去不去的都行。亲情这东西,不是说能断就能断的。
宋氏一愣,她原以为张四娘会坚决地反对。
大郎看看四娘又看了看宋氏,“婶子,爷让你们去吃顿晌饭就回来。爷说,让你们一定去,不去的话,他就亲自过来请了……”
宋王氏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宋氏的手,“那就去吧。你公爹他……他这个人脾气犟,说过来准能过来。算了吧,今年就这样,明年就会好了。”
是啊,明年就会好了。
有什么秘密能捂盖到明年呢。
待刘寡妇的孩子出世,一切都会变得不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