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连翘说着,加入了他们,“这是一个陷阱。”
枫十四仍然走在他们身后一点的地方,黑色的眼睛巡视着他们正在穿越的乡野,冰冷无情的目光和厌火族人非常相像。护法同时还监视着天空,难免会有鬼鸮不时从他们头顶飞过。
鬼子母连翘看了子恒一眼,继续对两位长辈说道:“持续灾祸的讯息,黑水修罗的讯息,这些都会吸引人们注意红河流域。白民乘黄肯定会派遣士兵过来,大约其它地方也会这么做,毕竟,黑水修罗出现在如此遥远的南方是极为不寻常的。当然,发生这些事的前提是火德星君的信众会允许讯息散播出去。我猜,银蟾女王的卫队发现他们要面对如此众多的白袍众时,不会比黑水修罗更让他们高兴多少。”
“战争,”欧阳誉喃喃地说道,“我们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但你还在谈论战争。”
“大约会是这样,”连翘就这样结束了她的谈话,“大约是。”她专注地皱起眉,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狼毫和一个小小的本子,又打开腰带上一个装着墨汁瓶和沙瓶的小皮匣,随意地在袖子上抹了抹狼毫尖,然后开始在那个本子上记录下什么。
因为骑马的原因,姿势显得很笨拙,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发言可能引起的不安,大约她是真没注意。
欧阳誉还在低声怀疑地嘟囔着“战争”之类的话。
小丹安慰地将一只手放在子恒的胳膊上,她的眼睛显得很悲伤。令老典只是哼了两声。子恒听说,他曾经参加过战争,只是子恒不知道他参加的战争发生在什么地方,是怎样的战争,但那并不是发生在红河的战争。
令老典大爷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了红河,几年以后,他带着老婆和一个孩子回到了这里,那个孩子就是令公鬼。很少有锡城人会离开家乡。
子恒怀疑他们是否知道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情况,他们所知道的只是卖货郎、
商人、商队保镖和车夫嘴里的故事。但子恒知道战争。在托门首,他见过战争。欧阳誉是对的,他们现在的灾祸已经够多了,但这还远远不是战争。
子恒保持着沉默。大约连翘是对的,大约她只是想阻止他们继续推测。如果黑水修罗劫掠红河只是一个陷阱的诱饵,那一定是为令公鬼设下的陷阱。
这位鬼子母一定知道这点。这就是和鬼子母相处的问题,她们不停地向你的脑子里塞进“如果”和“可能”,直到你确信她们已经确切地把某件事告诉了你,但实际上,她们只是给了你一些暗示。
嗯,如果那些黑水修罗————或者是派遣它们的那个家伙,大约是一名弃光魔使————想要为令公鬼设一个陷阱,但他们实际上引来了子恒,一个平凡的铁匠,而不是转生真龙。他不想走进任何陷阱。
他们在马背上平静地度过了整个上午。在这个地区,农庄很分散,有时候两座农庄之间的距离还超过一里。这些农庄现在全被抛弃了,农田里满是野草,谷仓门在微风中开开合合。
但只有一处农庄被烧毁了,那里只有几座被熏黑的烟囱还立在一片灰烬之中。这里原先住着一家人,他们是思尧村小玲家的堂亲,现在他们的尸体被埋在了屋前的梨树林下面,但实际找到的尸体很少。
欧阳誉被子恒逼着说出了这些,令老典一句话也没说,他们似乎是认为这会让子恒伤心。他知道黑水修罗吃什么,它们会吃下一切的肉。子恒漫不经心地抚摸着他的斧头,直到小丹握住了他的手。不知为什么,显得心神散乱的反而是她,子恒本以为她对黑水修罗有很多了解的。
即使是在两丛灌木间穿行的时候,厌火族人仍然很好地隐藏住了身形。只有当他们想被看见的时候,他们才会出现。令老典转向东方,尸弃和两名枪姬众也跟随他们转了过去。就像欧阳誉预计的一样,汪家家的农庄在太阳爬上天顶的时候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放眼望去,附近再没有别的农庄了,只有在北方和东方有几道稀疏的烟气从地平线上升起。像这样孤立的农庄,为什么没有被放弃?如果黑水修罗攻来,他们惟一的希望只有白袍众恰巧会在同一时间巡逻到这个地方了。
距离农舍还很远的时候,令老典勒住缰绳,向厌火族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加入队伍里。然后,他建议三名厌火族人等在外面,直到他们离开农庄。
“他们不会对别人提到我和欧阳誉,”他对厌火族人们说,“但你们三个难免会招来他们好意的闲话。”令老典的话说得很温和。
这三个厌火族人服饰古怪,手持短矛,有两个还是女人,现在箭囊上又各挂了一只兔子,虽然子恒想不出他们是如何在超越马匹的同时还能找到时间打猎的,但他们看上去比六匹马还要轻松。
“很好,”尸弃说,“我会找个地方吃饭,同时注意你们的行动。”他转过身,大步跑开了。鬼断怨和鬼指残得对视了一眼。过了一会儿,鬼指残得耸耸肩,她们也跑走了。
“他们不是一起的吗?”马鸣的父亲搔了搔头,向子恒问。
“这个说起来话长。”子恒说。这样说总比告诉欧阳誉,鬼指残得和尸弃正因为一桩仇怨而决定杀死对方要好。他希望他们能够坚守清水誓言,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问问尸弃,到底清水誓言是什么。
汪家农庄的规模在红河首屈一指,有三座高大的谷仓和五座晒烟草的棚子。石墙羊圈里站满了黑脸的绵羊,面积足有小块的牧地那么大。用栏杆围住的院子里拴着几头灰色的大水牛和黑色的肉牛。肥猪在泥坑里满足地打着呼噜,小鸡到处游走,在一座大池子里还浮着一群白鹅。
子恒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谷仓和屋子的茅草顶上的男孩们,一共有八九个,都带着弓和箭囊。看见子恒一行人,他们立刻向下面喊话。女人们急忙将小孩全都赶进了屋子,然后才遮起眼睛,定神观看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