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是遭遇战,不是发生在黑水修罗放火杀人的时候,而是有预谋的进攻。而且,只有他亲自率领的巡逻队会受到攻击,黑水修罗在尽量躲避其它巡逻队。这些事实呈现出令人不安的问题,而他能想出的答案却无助于解决这些问题。
太阳正在落下地平线,从山丘顶端一直延展到丘底的茅草顶农舍中,已经出现几点灯光。惟一的瓦顶建筑是村子最高处的白蛊雕客栈。如果是别的傍晚,他大约会去那里喝一杯桂花酿,尽管那些酒客一看见披着黄金太阳的白披风的人走进大厅,就会紧张地闭上嘴巴。
他很少喝酒,但他有时候喜欢和拜火弟子以外的人打交道。只要多等一会儿,那些人多少就会忘记他的存在,重新开始嬉笑聊天。改天傍晚吧!今晚,他想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
距离山丘不到半里的地方,百多辆色彩鲜艳的马车聚集在一起,马车中有许多人正来回地忙碌着。衣着颜色比马车更加绚丽的男女检查着马匹和马具,将已经卸下几十天的宿营物品重新放回马车上。看样子,旅族要重新开始他们的旅行了,大约天一亮他们就会出发。
“紫尘子!”身材雄壮的百人队长催马跑到他身边,胡隐遥向涂牙州的车队点了点头,“告诉那个寻觅者,如果他想挪动他的人,他们必须向南方去。”
地图表明赤水上只有三湾渡口一个地方可以渡过,但渡过河之后他才发现到这些地图有多么陈旧。他会全力阻止人们离开红河流域,以免火德星君的信众的行踪遭到泄漏,让此地成为封死他们的陷阱。
“紫尘子,不需要用靴子或拳头,知道吗?说话就够了,用不着多余的动作。”
“谨遵您的命令,师兄。”百人队长的声音有一点失望,他用带着铁手套的拳头碰了一下胸口,掉转马头向涂牙州的营地跑去。紫尘子不会喜欢这个命令,但他会遵守,他大约看不起这些人庄户人,但他是一名好士兵。
看到自己的营地时,胡隐遥感到一阵骄傲,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楔形顶白色帐篷,以及被拴在马栏里、列队严整的马匹。即使是在这个被正道遗弃的世界角落里,火德星君的信众仍然保持着他们的骄傲,绝不允许规矩有半点松散。
这里已经被正神们所遗弃了,黑水修罗的存在就是证据。如果它们烧毁了农庄,只能表明这里还有些人是纯洁的,一些人而已。其它的人也在向他打恭,口里说着“是的,道爷”、“听您吩咐,道爷”,但只要他转过身,他们还是会顽固地自行其是。
而且,他们还藏起了一个鬼子母。在到达赤水南边的第二天,他们杀死了一名护法,那个男人的变色披风证明了他的身份。胡隐遥痛恨鬼子母,她们操纵着妖邪之气,仿佛让世界崩毁一次还不够,如果不阻止她们,她们还会再干一次。想到这里,他的好心情立刻像春雪一样消融得干干净净。
他的目光落在囚禁犯人的帐篷上。那些犯人每天只有一小段时间可以出来走走,而且一次只能出来一个,没有人试着逃跑,因为这就意味着把其它人都扔在了这里。而且即使逃跑,他们也跑不出十步以外————帐篷的每一边都站着一名卫兵,每一边在十步之外又有二十名火德星君的信众————他不想在这里出麻烦。
麻烦总是导致更多的麻烦。如果不得不对这些囚犯使用暴力手段,村民们大约会对他们产生怨恨,并引发一些必须处理的事情。南谷子是个傻瓜,他,还有其它人,特别是紫尘子,想对这些囚犯进行审讯。
胡隐遥不是裁判者,他不喜欢使用他们的手段。他也不想让紫尘子靠近那些姑娘,即使按照夏司命的说法,她们是魔尊的爪牙。
无论她们是不是魔尊的爪牙,他自己正愈来愈迫切地想抓住一名魔尊的爪牙,更甚于黑水修罗,更甚于鬼子母,他想抓住欧阳子恒。他并不很相信南谷子那个关于与狸力为伍的男人的故事,但南谷子清楚地告诉
他,欧阳子恒引诱大成子进入了魔尊的爪牙的陷阱。他将大成子引到了托门首,让他死在霄辰魔尊的爪牙和他们的鬼子母盟军的夹攻中。
如果那对欧阳潜夫妇再不招供,他大约会让南谷子随意地去对付那位铁匠。让他接受酷刑,而他的老婆在旁观看,其中总有一人会意志崩溃的,这样,他就能知道该如何找出欧阳子恒。
胡隐遥在自己的帐篷前下了马,南谷子正在那里等他,这名手下的外貌仍旧僵硬憔悴得像一个稻草人。胡隐遥厌恶地瞥了一眼远离其它营帐的一小群帐篷,风正从那个方向吹来,让他能闻到那个帐篷的气味。他们没有清洁他们的马栏,也没有清洁他们自己。
“看来夏司命回来了,对不对?”
“是的,师兄。”南谷子停住了。
胡隐遥带着疑问的表情看着他。“他们报告说,在南方与黑水修罗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两个人死了,六个受了伤。”
“谁死了?”无为子平静地问。
“弟子玄诚和弟子朝缘,大人。”南谷子深陷的双颊上,表情没有丝毫改变。胡隐遥缓缓地脱下钢制手套。那两个人是他派去陪同夏司命的,他想看看那个家伙在南边到底干了些什么。
很小心地,他没有让自己的声量提高:“代我向星哲子致以问候,南谷子,还有……不!不是问候,告诉他,我要他那副骷髅般的骨架立刻站在我面前。就这样对他说,南谷子,带他过来,即使要把他绑过来也可以,抓那些玷污了圣火的脏东西也不要紧,去吧!”
直到走进了帐篷,胡隐遥才爆发出他的满腔怒火。他甩下门帘,怒吼一声,用力打开桌上的地图和书写匣。
夏司命一定以为他是个傻瓜,他两次派人跟着那家伙,两次他派去的人都死在了“和黑水修罗的小规模冲突”里,连一个伤者都没留下,让他无从知道真相,而且总是在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