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恒觉得如果从斜坡上掉下去,随之而来的将是永无尽头的坠落。快步和驮马缓步行走在斜坡正中央,就连尸弃也避免靠近斜坡边缘。
更令人担心的是,当这道斜坡在另一座岛前结束的时候,他们踏上的这座岛肯定就在他们刚刚离开的那座岛的正下方。子恒很高兴看见尸弃也在向上张望,很高兴他不是独自一人在寻思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这些岛屿,而这种力量是否依旧有效。
又一次,黄巾力士和小丹的灯光停在路标前面,子恒也勒紧缰绳,这时他们刚刚离开了那道斜坡。不过,这一次,前面的人并没有移动。过了一会儿,小丹的声音喊道:“子恒。”
子恒和尸弃交换了一下眼神,厌火族人耸耸肩。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子恒说话了,自从他……
“子恒,过来。”口气不算很强硬,但也不是请求。鬼断怨和鬼指残得轻松地蹲坐在路标旁边,巫咸和小丹骑在马上,紧靠在一起,挂油灯的长杆握在手中。
黄巾力士的手里还抓着他们驮马的缰绳,眼睛在小丹和子恒之间来回观望,耳朵不时会抽动几下。
小丹则像是正在全神贯注地调整她的骑乘手套,那是一双绿色的软皮手套,手背处各绣着一只金色的猎鹰。她已经换了衣服,但样式与先前的相同。她穿着一件高领的连身开叉窄裙,由深绿色的鱼口缎织成,似乎格外凸显姑娘胸部的曲线,子恒以前从没见她穿过这件衣服。
“你想干什么?”他警觉地问。
姑娘抬起眼睛,看见他走过来仿佛很惊讶。她若有所思地侧过头,接着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露出微笑。“哦,对了,我觉得看看你能不能学会一听见我的叫声就跟过来。”
她的笑容更灿烂了,那一定是因为听见了子恒咬牙的声音。子恒摸了摸鼻子,闻到一股微弱的腐臭气味。
尸弃发出一阵轻微的笑声:“这就像要你去理解天上的太阳一样,子恒,很简单,却又无法弄清楚
,你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但却要为此付出代价。女人也是一样。”
鬼断怨斜过身,和鬼指残得耳语了一些什么,两个姑娘都笑出声来。看到她们望向尸弃和他的目光,子恒不觉得自己会因为她们的笑话而笑出来。
“根本不是这样。”巫咸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耳朵有些焦躁地竖直,同时用责备的目光看了小丹一眼。但姑娘没有任何认错的意思,她甜甜地向黄巾力士笑了笑,又开始摆弄她的手套,轮番端详她的每一根手指。
“对不住了,子恒,小丹坚持一定要由她来叫你,叫你过来是因为我们到了。”黄巾力士指向那座路标的基部,那里有一条宽阔的斑驳白线,白线的末端不是桥或斜坡,而是黑暗。“看——锡城的道门,子恒。”
子恒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他不打算要求其它人跟他沿着这条线前进。让小丹说这些话吧,如果她想成为领导者的话。
这样想着,子恒又下意识地揉了一下鼻子,那种几乎察觉不到的臭气很让人厌烦。即使可能是最明智的建议,他也不会说,如果她想领导的话,就让她说吧!
但小丹只是坐在马鞍上,玩弄着她的手套。她显然是在等着子恒下达命令,然后她再说些聪明的俏皮话。她喜欢俏皮话,而子恒偏好有话直说。
子恒于是急躁地掉转快步的马头,决定不理她和巫咸,自己先过去。那条线直通道门,他能分辨出不死神苍木的叶片,自己打开道门。
突然,他听见黑暗中传来一阵压碎地面的低沉蹄声,恶臭的气味敲击着他的神经。“黑水修罗!”他喊道。
尸弃迅捷地旋身一掷,将一根短矛戳~入一个狼嘴黑水修罗黑甲覆盖的胸口。这个黑水修罗刚刚冲入灯光之中,手里还高举着黑钢剑。这位厌火族人以同样流畅的动作将矛尖从黑水修罗的胸前拔出,侧步躲开了栽倒在地的巨大躯体。
更多的黑水修罗冲了过来,有着山羊的口鼻、蛊雕兽的獠牙、钩状的鸟喙和扭曲的怪
角,手中握着弯剑和尖钉狼牙棒、钩刃钩镰枪。所有的马匹都在拼命地踢蹬、嘶鸣。
在黑暗中受到这些怪物的突袭,让子恒冒出一身冷汗。他举起挂油灯的长杆,另一只手随意抓住一件武器,砍在一张被长长的利齿所扭曲的脸上。
子恒惊讶地发现,刚才他是把那柄铁锤从马鞍袋的皮带里拉了出来,虽然它没有斧头的利刃,但十斤精钢的重量被一名铁匠的臂膀挥出之后,那个被击中的黑水修罗已经蹒跚着向后退去,一边尖叫,一边抓着它破烂的脸。
巫咸将手中的长杆打在一个长有山羊角的头上,油灯碎了,燃烧的火油泼溅出去,黑水修罗嚎叫着跑进黑暗之中。黄巾力士挥舞着长杆,虽然和他的大手相比,粗重的长杆看上去细得像一根鞭子,但它的每一击都会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裂。
小丹的一把匕首在长牙兽嘴上方的一只凡人眼睛里爆出一团血花。厌火族人持矛起舞,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戴上了面纱。子恒挥击、挥击,再挥击。
一阵死亡的旋风持续了……这样不知道多久?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似乎足有半个时辰。突然间,黑水修罗已经全部躺在地上,没死的也只是因为死前的剧痛而无力地踢蹬着。
子恒用力将空气吸进肺中,觉得铁锤的重量似乎要将右臂拉下来,脸上有一种燃烧的感觉,肋下有一处被液体浸透了,腿上同样也有,都是受了黑水修罗锋刃的打击。
每个厌火族人灰褐色的衣服上至少都有一处暗色的湿渍。巫咸的大腿上有一道鲜血淋漓的深沟。子恒的目光滑过他们,他在寻找小丹,如果她受了伤……
只见,小丹坐在黑色母马背上,一把准备射出的匕首被她握在手中。她已经脱下了那双手套,将它们整齐地叠放在腰带后面的袋子里。
子恒在她身上没看见伤口,在一片凡人、黄巾力士和黑水修罗的血气中,子恒无法分辨出她是否在淌血,但子恒熟悉她的体香,子恒现在没有闻到她受伤的痛苦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