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后方有几个人喊道:“攻陷雨师城!”但这些喊声并不很稳定。
“有您的领导,真龙大人,我们会征服全世界!”一个疙瘩面孔的年轻人用一只手扶着北辰大君,同时高声喊道。他是曲长风,曲北辰最年长的儿子,他们两个的疙瘩脸非常相似,而他的父亲这时还在和他低声嘀咕着什么。
令公鬼猛地抬起头,显出吃惊,或者是恼怒的神情。“我不会和你们一起,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句话立刻又引起一阵沉默,大厅里的每一只眼睛都在看着他,但他的全副注意力都落在神威万里伏上。
当他将寒冰般的剑举到面前的时候,人群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比刚才更多的汗水凝聚在一起,沿着他的面颊淌下。“在我到来之前,海门通保存着神威万里伏,海门通将会继续保存它,直到我回来。”
突然之间,透明的剑刃在他的手中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令公鬼让剑锋垂直向下,用力将它插进脚下的岩石中。弧形的蓝光如同闪电般狂野地劈向穹顶,岩石发出巨大的轰鸣,海门通颤抖着,跳跃着,将不停尖叫的人们掀倒在地。
当震颤还残留在大厅中时,纯熙夫人已经把半夏从自己身边推开了。他刚才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离开?这是纯熙夫人的噩梦中最可怕的一个。
厌火族人已经恢复到原先的姿势,其它人或者晕眩地躺着,或者蜷缩在地板上,用双手和膝盖支撑着身体。只有令公鬼除外,他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握住神威万里伏的剑柄,寒冰般的剑刃已经有一半插入了岩石之中。这把剑不再发光,重新变成了清澈透明的水晶。
汗水在他的脸上闪烁,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双手从剑柄上移开,最后,他的两只手掌虽然没有接触到剑柄,却仍然环绕在剑柄的周围。片刻之间,纯熙夫人觉得他会再次握住它,但他强迫自己站
直了身体,他一定是强迫自己这样做的,纯熙夫人能确定这一点。
“在我离开的时候看着它。”他的声音变轻了,更像是纯熙夫人在思尧村第一次找到他时的样子,但其中的信心与坚定却像刚才一样,“看着它,记住我,记住我会为它回来。如果有人想取代我的位置,他就要把它拔出来。”他向晋城人们摇晃着一根手指,几乎是有些淘气地笑了笑,“但不要忘了失败的代价。”
转过头,他向大厅外走去,厌火族人跟随在他身后。晋城人们盯着那把插在秦望石髓大厅正中央的利剑,缓缓地站起了身,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一副想要拔腿逃开的样子,只不过过于震撼的惊吓让他们失去了这么做的力气。
“男人!”半夏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掸掉绿色木棉裙子上的灰土。“他疯了吗?”她立刻用手捂住嘴,“可怕,纯熙夫人,他没有疯,对不对?对不对?还没有疯。”
“愿苍天保佑他没有。”纯熙夫人喃喃地说道,像那些晋城人一样,她也没办法将目光从那把剑上移开。是上天选中了那个男孩,为什么他不能还是那个她在思尧村找到的听话的年轻人?她朝令公鬼离开的方向迈步而去,“但我要确认这一点。”
半夏跟着纯熙夫人,半走半跑地在一条雕梁画栋的宽阔走廊里追上了令公鬼的队伍。现在那些厌火族人都已经摘下了面罩,但随时都能将那些面罩再戴回去。他们迈着飞快的步伐,即使在为两人让路时也没丝毫慢下速度,只是稍稍瞥了一眼纯熙夫人和半夏,坚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睛里都有着厌火族人对于鬼子母的谨慎。
他们怎么能如此平静地跟随着令公鬼,却又对她如此警戒,纯熙夫人一直都不知道。她对这些人只有零星的了解。他们会回答她的问题,但只限于她不感兴趣的那些,她从紫苏处和暗处搜集到的信息都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
她的间谍网也曾经试图收集这些信息,但自从一个女人全身被捆,嘴被塞住,从足踝被倒吊在城堡的垛口上,只能瞪大眼睛盯着四百步以下的地面,以及一个男人彻底消失之后,他们就再不做这种尝试了。
后来再没有人找到那个男人,那个女人从那时起再也不到比地面更高的地方去了,直到纯熙夫人把她送到乡下去之前,她一直都是周围人谈论的话题。
看见纯熙夫人和半夏分别走到他两旁的时候,令公鬼和那些厌火族人一样,并没有放慢脚步。他的目光也同样警戒,只不过是属于另一种警戒,还夹杂着一丝恼怒。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他对半夏说,“我以为你会与仪景公主和湘儿在一起,你应该和她们一起走的,甚至忽罗山也比……为什么你会留下来?”
“我不会逗留很久了,”半夏说,“我要和鬼笑猝一起去荒漠,去昆莫,去向智者们学习。”
当姑娘提到荒漠的时候,令公鬼踉跄了一下,他不确定地看了半夏一眼,又大步向前走去。他显得很安静,太安静了,就像是火炉上一个盛满沸水的壶,盖子和壶嘴却都已经被封死了。“你还记得在水林中游泳吗?”他平静地说,“我经常浮仰在池塘的水面上,想象自己能遇到的最困难的事应该是犁松一片田地,或者是剪光一只羊身上的毛。剪羊毛,从日出一直到日落,除非是将羊毛剪光了,否则甚至不会停下来吃一口饭。”
“纺纱,”半夏说,“我比擦地板还要恨那种活儿,抽捻丝线会让你的手指痛得钻心。”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纯熙夫人在他们继续儿时的回忆之前开口问道。
令公鬼瞥了一眼纯熙夫人,用马鸣式的笑容朝她笑了笑:“我真的能吊死她吗?原因是她要杀死一个阴谋杀死我的男人?这样做难道会比我刚刚所做的事更加公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