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没有回答,只是后退一步,又向前一步。他的脸上随之出现了半光半影的变化。他的父母都在思尧村,还有他的姐妹。白羽客没有理由伤害他们。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他回家乡,他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了。他娘会在他坐稳屁股之前就把他的亲事定下。但如果他不去,如果白羽客伤害了他们……据马鸣所知,白羽客能掌握的线索也不过是谣言而巳。怎么会有人把他的家人扯入谣言呢?即使是冷子丘家的人——别人眼中的说谎者和麻烦制造者,也喜欢子恒。人人都喜欢子恒。
“你没必要回去,”子恒平静地说,“我没听到关于你的谣言,只有令公鬼和我的。”
“没这么简单,我要离……”马鸣说不出来,想想要离开是很简单的事,但他真能轻松地说出口吗?他的喉咙紧紧绷死,挡住了后面的话。“这对你很容易吗,子恒?我是说离开?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什么?难道没有某种力量在牵绊着你?用各种理由劝告你不该离开?”
“它给了我上百种的理由,马鸣,但我知道那是因为令公鬼,还有缘起。你不会承认这一点,对不对?一百种留下来的理由,但只要一个理由就压倒了它们。白羽客在红河,他们为了寻找我而伤害那里的人们。如果我去了,我就能阻止这一切。”
“为什么白羽客会这么想要你,以至于他们不惜伤害任何人?我的天啊,如果他们要找一个有黄眼睛的男人,思尧村里根本没有人会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你就是去了又能阻止些什么?即使多一双手,也于事无补,哈!白羽客如果以为能赶得锡城人团团转,那他们就是一口咬在硬皮上了。”
“他们知道我的名字。”子恒低声说。他的目光转到自己的斧头上,系住斧柄的带子将它挂在了墙上。也许,他看着的是他的铁锤,它就靠在斧头正下方的墙边。马鸣不能确定他的目光固定在哪里。
“他们会找到我的家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理由,马鸣。就像我做事也有我的理由。谁又能说谁的理由是正确的?”
“饶了我吧,子恒。饶了我吧。我觉得离……离……看见了吗?现在我甚至连说也说不出来。就像我的脑子知道,如果我说出来,我就会这样做。我甚至连心中存有这种念头都不行!”
“不同的道路。我们在很久以前就被推上了不同的道路。”
“不同的该死的他娘的道路。”马鸣哼了一声,“我的生活里只剰下了令公鬼和鬼子母。他们把我推到他们危险的道路上。我觉得去一个能有所改变的地方,去做我觉得做的事!”他转向门口,但子恒的声音拉住了他。
“我希望你走的是一条快乐的路,马鸣。老天爷会给你漂亮的姑娘和想要赌博的傻瓜。”
“算了,饶了我吧,子恒。上天也会把你想要的给你的。”
“我希望它会。”子恒听起来对前景并不乐观。
“你能不能告诉我父亲,我很好?还有我娘。她总是瞎担心。还有,照看我的妹妹们。她们总是刺探我的秘密,然后跟娘打小报告。但我不想她们出任何事。
“我保证,马鸣。”
关上子恒的房门,马鸣漫无目的地在走廊里游荡着。他的妹妹,叶儿和景汐总是准备着跑到妈妈面前,大声喊:“妈妈,马鸣又惹麻烦了。马鸣又做他不该做的事情了,妈妈。”特别是景汐。她们现在应该是十六岁和十七岁了。也许很快就会开始思考成亲的问题,也许已经开始在那些无趣的农夫中间挑选对象了,虽然那些被挑选的人自己很可能还不知道。
他真的离开那么久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刚刚离开思尧村,也许只是离开了一半个月。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已经与家乡拉开了许多年的距离,留在脑子里的,只剩下模糊的回忆。
他能记得叶儿和景汐在他被打屁股时发出的嘻笑,但她们的面容已经不再那么鲜明了。那是他的亲
妹妹的样子啊!记忆中这些他娘的窟窿,如同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永远的空洞。
马鸣看见夜娇靡朝自己走来,虽然不太情愿,他还是对她笑了笑。虽然夜娇靡显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但她毕竟是个身材姣好的女性。紧贴在她身上的白色云锦薄得应该只能做一块汗巾子,更别提领口低得露出一大片可观的雪白美丽之处。
马鸣给了她一个完美的施礼,端庄而郑重:“晚安,夫人。”
夜娇靡径直走了过去,没有瞥马鸣一眼。
马鸣气恼地直起腰:“你是又聋又瞎吗,女人?我不是一块可以随意踏过的地毯,而我显然听到自己说话了。如果我捏了你的屁股,你可以甩我耳光,但在我这么做之前,我觉得用文雅的问候换一句文雅的回应!”
占西留候僵立在原地,用女人特有的眼光看着马鸣。靠着这种眼光,她能为他缝出一件合身的中衣,说出他的体重,判断他最后一次洗澡是在什么时候。然后,她转过身,喃喃自语了些什么。
马鸣能听到的只有一句,“太像我了。”
马鸣惊愕地盯着夜娇靡的后背。一个字都不对他说!这张脸,这种走路的姿势,还有她抬到半空中的鼻子,她的脚还能碰到地面,简直就是个奇迹。和夜娇靡以及仪景公主这样的人说话,他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除非你拥有一座宫殿和可以追溯到白虎神卫符的血统,否则贵族就总以为你是尘土。好吧,他知道一个身材丰腴的厨师助手——丰腴得刚刚好——她不会以为他是尘土。大娟轻咬他耳朵的感觉……
马鸣的思绪僵在半截。他想要去看看大娟是不是已经醒过来,可以给他一个拥抱。他甚至想过和小慧打情骂俏。夜娇靡!他又想到了对子恒说的最后一句话。照看我的妹妹们。彷佛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已经知道该做什么了,只是他还没有去做。他不会,不会那么轻易地迈出腿去。但也许,确实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