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他!”男孩跳起身,不小心踢翻了凳子。“谢铁嘴,他是他娘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至少,他和纯熙夫人都这样说。也许他真的是。他能导引真气,他有那把看上去像是琉璃做成的他娘的剑。还有谶语!我不懂这些。但我知道,除非变得像那些晋城人一样疯狂,否则我才不想留下。”
马鸣停了一下,又道:“你不认为……你不认为现在是纯熙夫人用手段把我留在这里的吧,对不对?用紫霄碧气?”
“我不相信她能这么做。”谢铁嘴缓缓地说。他对鬼子母有相当多的了解,足以让他大致清楚自己还有哪些不知道的。他认为自己在这一点的判断上是对的。
马鸣用手指抚过自己的头发,“谢铁嘴,我一直都想离开,但……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几乎就像某些事注定要发生。某些…很重要的事,就是这样。就像是我知道在端午节,一定会有烟火可看,只是我不知道这次会发生什么事。每当我非常想离开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出现。于是,我突然就找到了再留一天的理由。一直都是再多留他娘的一天。这难道不像是鬼子母的手段?’
谢铁嘴咽下了“缘起”之类的字眼,从齿缝间拿下烟锅,望着里头正在闷烧的烟丝。他对缘起知道得不多,除了鬼子母,还没有人知道缘起是什么,也许黄巾力士会知道一些。
我一直都不擅长帮别人解决问题。而且更不擅长絮自己解决问题,他心想。“如果这时候有鬼子母在身边,我会建议人们去寻求她的帮助。”一个我自己不会接受的建议。
“向纯熙夫人寻求帮助!我没听错吧?”马鸣的样子像是见了鬼。
“我猜你不可能接受。但是在思尧村时,湘儿是你的禁魇婆。村子里的禁魇婆经常会回答人们的问题,并帮助他们解决那些问题。”
马鸣沙哑地冷笑了一声:“然后就忍受她教训你要戒酒,戒赌……?谢铁嘴,她总是拿我当十岁的小孩看待。有时我觉
得,她一定是相信我会娶个老实的姑娘,在我父亲的庄子安定下来。”
“很多汉子都不会认为这会是令人反感的生活。”谢铁嘴平静地说。
“不管怎样,我会反感。我在今后的人生中想要的不只是农活、生娃娃和老婆吵架。我觉得……”马鸣摇了摇头,“有时候我觉得,如果我能把所有那些记忆中的空洞填满回去,我就能知道……也许并不知道,我不知道就能知道些什么,但我知道,我觉得知道那些。这真是个蹩脚的谜语,对吧?”
“我不确定鬼子母能不能帮助你,但说书人肯定是不能。”
“我说过,我不需要她!”
谢铁嘴叹了一声:“冷静一点,孩子,我也不是建议你这样做。”
“我要离开,收拾好东西,找到一匹马之后就离开。一小会儿也不耽搁。”
“在半夜的这个时候?早上再说吧!”谢铁嘴加重的语气透露出了别的含意,如果你真的会离开。坐下,放轻松。我们玩一局棋。我这里还有一瓶酒,等我找找。”
马鸣犹豫着,向门口瞥了一眼。最后,他拉直了外衣。“那就早上再说吧!”他的声音里没有什么坚定的情绪,他拾起翻倒的凳子,把它放在桌边,“不过我不要酒,”坐下的时候,他说道,“我还清醒的时候,怪事就已经够多的了。我不想再被酒精把自己彻底搞糊涂。
把棋盘和装棋子的袋子放到桌面上的时候,谢铁嘴还在思考。这个小伙子的态度很容易就转变了。他被一个名叫令公鬼的比他更强的缘起拖动着,这就是谢铁嘴看到的情况。他在思量,自己是否也同样被拖动着。
当他第一次遇到令公鬼的时候,他的生命之路肯定不是指向晋城之壁的这个房间的,但从那时开始,他就像被拴上了一根系住风筝的业力。如果令公鬼真的正陷入疯狂,如果他决定离开,他是否能找到理由彻底摆脱这根业力?
“这是什么?谢铁嘴。”马鸣的靴子碰到了桌
子底下的那个文具箱。“我能不能把它移开?”
“当然,挪开它吧!”当马鸣随意地用脚将它踢到一边的时候,谢铁嘴的心里不禁哆嗦了一下。他希望自己已经把所有的墨汁瓶都塞紧了。“选个子吧!”他说着,伸出两只拳头。
马鸣碰了一下谢铁嘴左边的拳头,谢铁嘴张开左手,露出一个扁平圆滑的黑色棋子。男孩因为得到了先行权而笑了一声,将那枚棋子放在棋盘的十字交叉点上。看见马鸣眼里渴望一战的兴奋感,没有人会想到就在片刻之前,他还在以两倍的渴望想要离开这里。一种他拒绝承认的伟大就粘在他的背上,而一个鬼子母想把他捉住,当作她的宠物之一。这个小伙子真的已经被牢牢捉住了。
如果他也被捉住了,谢铁嘴决定要帮助他逃走,至少,不让他落入巫鬼道的,值得去偿还一笔十五年的旧债。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奇怪满足感,谢铁嘴落下一颗白棋。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叼着烟锅说道,有一次我和一位伯虑国女人打赌的事?她有一双能够吸光汉子三魂七魄的眼睛,还有一只样子古怪的红鸟。她说那是她从一艘讨海人船上买下来的,还说那只鸟能预知未来。那只鸟有一个几乎和她的身体一样宽的黄色鸟嘴,她……”
而与此事时,在另一边。
“她们应该要回来了。”半夏用力地掮动着彩绘丝扇,稍感欣慰地想到,这里的夜晚总算是比白天凉爽一点。晋城女人总是随身带着这种扇子,至少贵族和富家女子们都是这样。不过半夏觉得这把扇子在日落之前毫无用处,就连天黑以后也扇不出什么凉风。那些巨大的黄铜灯盏、墙上的镜子和白银壁饰的反光也似乎都在增加屋子里的热度。
“有什么事拖住了她们?”马鸣道,多日以来,纯熙夫人第一次承诺要拨出半个时辰的时间给她们,而仅仅在一小会儿之后,她就不做任何解释地离开了。“鬼笑猝,她有没有稍微提到他们找她有什么事?或者是谁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