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的怀疑程度跟我对其他人的一样。”孔阳回答,“在到达嘉荣城之前我怀疑所有人。到达嘉荣之后,我怀疑一半的人。”
令公鬼以为退魔师在开玩笑,他正想笑,却发现孔阳的脸上没有任何幽默的表情。他真的会怀疑嘉荣的人?那这世上还有安全的地方么?
“他就是这个脾气,”纯熙夫人安慰他们道,“唐掌柜是个好人,既诚实又可靠。不过,他太爱说话了,虽然他心怀善意,却可能会对不坏好意的人不小心地泄漏了不合适的事情。而且,我所住过的任何一家客栈里,都有至少一半以上的侍女喜欢偷听客人对话,然后到处八卦。她们花在闲聊的时间比整理床铺的时间要多得多了。来吧,我们坐下来,趁热吃吧。”
大家就在桌旁坐下,纯熙夫人坐在一头,孔阳在她对面。一开始大家都忙着往自己的碗里夹食物,没有人说话。这虽然还不算是筵席,不过对于已经吃了六七天的白饼子和干肉的人来说,确实跟筵席差不多了。
过了一会,纯熙夫人问道:你在大堂听到些什么消息?众人都停下刀叉,齐齐看着退魔师。
“没什么好消息,”孔阳回答,“老四没说错,至少人人都是那么说的。在若颖城打了一仗,结果是成少卿赢了。关于那场仗的传闻有太多的说法,但这些说法的共同点是都说是他赢了。”
成少卿?就是那个假的应化天尊吗?这还是令公鬼头一次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听孔阳的语气他好像认识他。
“那些鬼子母们呢?”纯熙夫人平静地问道,似乎对于。
孔阳摇摇头:“这倒不清楚。有些人说她们死了,有些人又说不是。”他冷哼一声,“甚至有人说她们倒向了成少卿。这些说法,没有一个信得过,我也不敢显得太感兴趣。”
“小心些总是对的,”纯熙夫人同意,“稍微问一问
就好了。”她深深舒了一口气,继续吃晚餐,“我们自己的情况如何?”
“这个么,听起来还不错。没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没有类似黑神杀将的陌生人,更没有黑水修罗。那些白羽客正忙着给曲县令找麻烦,因为他不肯跟他们合作。所以,除非我们自己露了形踪,不然他们不可能注意到我们。”
“如此甚好”纯熙夫人说道,“这情况跟澡堂的仆人说的一样。闲话还是有它的好处的。现在,”她对所有人示意,“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旅程要走,不过,过去的六七天也很辛苦。所以,我打算在这里休息两晚,后天早晨离开。”
所有的年轻人都不禁开心笑了,这样的安排意味着他们有时间可以在城里逛逛,这还是他们这些乡下长大的孩子头一次进城啊。
纯熙夫人也笑了,不过她补充道,“这样安排,不知道贾大爷觉得怎样?”
孔阳并没有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个热切的笑脸:“很好,条件是他们牢记我跟他们说过的话。”
谢铁嘴吹了吹胡子:“把这些乡巴佬放到一个一个城市里,可千万别惹出什么事来。”他又哼了一声,摇摇头。
由于客人太多,他们只能租到三个房间。纯熙夫人和半夏住一间,马鸣和子恒住一间,剩下是令公鬼、孔阳跟谢铁嘴,一起住在在四楼尽头的一个小房里,那里靠近屋檐,有一个小窗户可以看到马厩院子。
等到黑夜已经完全降临,客栈的灯光投射在院子里。这个房间很小,加了一张床给谢铁嘴后,显得更小了。三张床都很窄,令公鬼一坐下就发现它还很硬。这绝对不是最好的房间,不过出门在外就只有将就了。
谢铁嘴只逗留了一会儿,把他的羌笛和琵琶取出来后,一边练习着他的表演,一边走出了房间。孔阳也走了。
世事真是奇妙,令公鬼躺在硬板床上想,
仅仅在六七天之前,仅仅是听到有说书来表演的小道消息就高兴得不得了了,而他就已经像块石头一样迫不及待地滚下楼去。但是现在呢,他听谢铁嘴的故事听足了六七天,而且明天晚上,后天晚上,谢铁嘴也会跟他在一起。
沐浴的热水让令公鬼本来以为会永远地纠结在一起的肌肉完全放松,六七天以来的头一次热乎乎的饭菜把他喂得饱饱。他昏昏欲睡地想着,孔阳是不是真的认识那个假的应化天尊成少卿呢?楼下隐隐传来欢呼声,是大堂的客人兴奋地迎接谢铁嘴的声音,但是令公鬼已经睡着了。
石头走廊阴森昏暗,空无一人,只有令公鬼自己。灰暗的墙壁上既没有蜡烛也没有灯,没有任何可以发出光芒的东西,但是,却有光,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的光。空气静止而潮湿,远处传来规律的滴水声,听起来十分空洞。这里肯定不是客栈。
令公鬼抚摸着前额,皱着眉头。这是哪啊?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无法思考。他好像想起了自己不是到了城里吗,这又是哪?但是这个想法一闪即逝。
他舔舔嘴唇,口很渴,非常渴。既然如此,又没有别的事可做,他就朝着那滴答滴答滴答的滴水声走去。
走廊一直向前延伸,没有岔路,没有变化,唯一的特征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对粗糙的木门,一边一个,对称分布。虽然空气很潮湿,门上的木板却干得裂开。阴影随着他的脚步后退,但眼前的景色一成不变,滴水声依然那么遥远。他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决定打开那些门看看。门一推就开了,门里是一个冰冷的石头房间。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走进去。
其中一面墙上有一个由一连串拱形组成的过廊,通往一个石砌露台,外面的天空是他从没有见过的:空中黑色、灰色、红色和橙色的长条状云朵像是被风暴驱赶一般,飞快地流光飞舞如梦如幻一般。没有人能见过这样的天空,这怎么可能是真实的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