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把他们挡在思想之外,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办到的,但我能拒绝听到他们的声音。我能不去听他们,这样会有帮助吗?”
“也许吧!”她开始端详他,看样子像是在谨慎地寻找合适的用辞。“她用大部分的篇幅记述了梦。梦对你可能是危险的,子恒。”
“你以前曾经这么说过。你的意思是?”
“问八万言诠归贝叶,三千世界聚莲花。根据她的记载,狸力有一部分生活在这个世界,有一部分生活在梦的世界。”
“梦的世界?”他难以置信地说。
纯熙夫人朝他投去一束锐利的目光,并道:“这就是我所说的,也是她所写的。狸力彼此交谈的方法,他们和你交谈的方法,都与梦的世界有着某种联系。我并不希望自己真的能弄清楚其中的情形。”她停顿了一下,微微蹙眉。“我阅读过有占梦能力的鬼子母留下来的记载。作梦的人有时候会声称在梦里遇到了狸力,那些狸力甚至会成为他们的向导。恐怕,你必须学会在睡眠时和清醒时一样小心,这样你才能避开那些狸力。如果你确实想避开他们的话。”
“如果我确实想避开他们?纯熙夫人,我不要变成像小三那样。我不要!”
她用挖苦的眼神看着子恒,慢慢摇了摇头,道:“你这么说彷佛你能为自己做出选择。子恒,记住,你是缘起。”子恒转过身,背对着她,盯着被黑夜染黑的窗户,但她的话并没有停止,“也许,知道令公鬼是什么,知道他是那么强大的缘起,这一切让我无暇顾及我在他身边找到的另外两个缘起。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那个小村子里出现三个缘起,而且彼此之间的生日相差不到一星期。这样的事情,从不曾发生过。也许你,还有马鸣,在因缘中有着更重要的位置,重要到超出你的想像,也超出我的想像。”
“我不想要什么因缘中的位置,”子恒喃喃地说:“如果我忘记了我是个人,那我也不会有什么位置。你会帮我吗?纯熙夫人?”
对子恒来说,提出这个要
求非常艰难。他暗想,如果她对我使用紫霄碧气该怎么办?跟这个比起来,我会不会更愿意忘记我是个人?
“能……帮我留住自己吗?”
“如果我能保持你的完整,我会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子恒。但我不会为此而影响与魔物进行的斗争,你必须知道这一点。”
子恒转身望着她,她正凝视着子恒,眼睛眨也不眨。
如果你的斗争意味着要在明天将我送进坟墓,你也会这么做吗?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冰冷的想法,她会的。“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不要想太多,子恒。”她冷冰冰地说:“不要试图将我推出我认为合适的范畴。”
子恒在问下一个问题时,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你能为我做你在孔阳身上做的事吗?你能不能护卫我的梦?”
“我已经有了一个退魔师,子恒。”她的嘴角上扬,几乎可以算是微笑。“我只想要一个退魔师就好。我是卿月盟鬼子母,不是鼍龙派。”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并不想成为退魔师。”我的天啊,子恒想:要我在今后的一生里都无法离开鬼子母吗?这和那些狸力永远在一起一样糟糕。
“这对你没有帮助,子恒。这种护卫是针对外来的梦。但你梦中的危险来自于你本身。”她再次打开那个小册子。“你应该去睡一下。”鬼子母的语气里带着要求子恒离开的意思。“小心你的梦,但你还是必须睡一下。”说话间,她将小册子翻到下一页。于是子恒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子恒放松了对心神的控制,那样做非常容易。他的意识开始向外伸展。狸力群仍然在外面,就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它们包围了柏萃村。几乎就在转眼间,他狠狠地恢复了对自我的控制。
“我需要一座大的都市。”他自言自语道,“那里才能真正隔绝他们。等我找到令公鬼之后,等我结束了所有关于他的事。”他并不确定自己得知纯熙夫人无法护卫他的梦时,心里是不是感到遗憾。紫霄碧气,或者狸力,没有人会在这两样东西之间做出
选择。
子恒没有在铜炉子中点火,只是推开了窗户,任由夜晚的寒气冲入房里。他将毯子和褥子被扔到地板上,和衣倒在粗糙的床垫上。床垫扎得他很不舒服,但他懒得去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被睡眠俘虏之前,他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远离沉睡和那些危险的梦,那就是这张床垫了。
子恒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高大的岩石天花板和墙壁上闪烁着水光,有奇怪的影子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斑纹。它们被皮带束住。蓦然间,它们停住了脚步,正像它们冲过来时一样突兀。它们之间有光,但黑暗是如此深浓,他不知道这光从何处来。
“不对,”他说,随后又提高了音量。“不对劲!这是梦。我要醒过来。醒过来!”
走廊没有改变。
危险,这是一匹狸力的思想,模糊而遥远。
“我会醒过来的,我要醒来!”子恒用拳头猛击墙壁。很痛,但他没有醒。他觉得一个蜿蜒的影子从他的捶打下移开了。
逃,兄弟。快逃。
“尖牙?”子恒有些吃惊地说。他确信自己知道这匹在思想中与他对话的狸力。尖牙,羡慕天上飞鹰的狸力兽。
“尖牙已经死了!”
逃啊!
子恒蹒跚着开始奔跑。他用一只手抓住战斧,不让斧柄撞击自己的大腿。他不知道自己正朝什么地方跑去,又为什么要跑。但尖牙送来的警告不能忽视。尖牙死了,他想。它死了啊!但他还是在跑。
有其他走廊和他所在的走廊交叉。交会处有些古怪,有些走廊向下倾斜,有些走廊向上倾斜。所有的走廊都和他所在的这条走廊没什么差别。潮湿的石墙上镶着一扇扇的门,及一条条漆黑的颜色。
当他走到一个这样的十字路口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个汉子站在那里。那个汉子正看着他,目光闪烁,不停地眨着眼。他穿着做工奇特的外衣和裤子,外衣在腰部的底端是艳丽的亮黄色,靴子以上的裤脚也是一样。而他的靴子则是一种苍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