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要死了。”令公鬼踩蹬上马,哑声回答。
“那我们得去救他,”子恒说道,“马鸣可以继续带着弯月夔牛角和匕首……”
“他那样做是为了让我们全都能逃走,”令公鬼说道。“也为了让弯月夔牛角逃走。我们把弯月夔牛角带给颖逸,然后,你们就可以帮助她把弯月夔牛角送到任何她说弯月夔牛角该去的地方。”
“你是什么意思?”子恒问道。
令公鬼一踢小马的肚子,小红马什伐赤纵身一跃,朝着镇外的山丘跑去。
“为了苍生,为了石陵堡!”邓禹的呼喊在他身后响起,透着胜利的喜悦。雷电划过天际,响应着他的声音。
令公鬼用鞭子抽打着什伐赤,小红马舒展四蹄全速奔跑,马鬃和马尾都飞扬起来。他伏在马脖子上,真希望自己不要像是在逃离邓禹的吼叫、逃离自己该做的事情一般。
他想:邓禹,成了妖魔邪祟的爪牙。可我不在乎。他依然是我的朋友。小马的狂奔无法带令公鬼逃离自己的思绪。死亡轻于鸿毛,责任重如泰山。如此多的责任。半夏。弯月夔牛角。罗汉果。马鸣和他的匕首。为什么它们不能一个个来?为什么我得一口气应付它们全部。哦,自己怎么能不关心,半夏!他如此突然地收了缰绳,什伐赤被猛地拉住,扬起了前蹄。他们身处冷泉镇城外的一个小丘丘顶部,四周是稀稀疏疏落光树叶的树林。其他人随后也跑了上来。
“你是什么意思?”子恒质问,“我们可以帮助她把弯月夔牛角送到弯月夔牛角该去的地方?你要去哪里呢?”
“也许他已经疯了,”马鸣说道,“如果他要疯了,他不会想跟我们呆在一起的。是不是,令公鬼?”
“你们三个把弯月夔牛角带给颖逸,”令公鬼说道。“我去找半夏。如此多的业力,如此多的危险。如此多的责任。你们不会需要我。”
马鸣抚弄着匕首柄:“我们怎么都
可以,可是你怎么办?他娘的,你现在还不能发疯。不能!”
叶超呆看着他们,半点都听不明白。
“我要回去,”令公鬼说道,“我根本就不应该离开的。”不知怎的,这话在他自己耳中听起来不太正确。令公鬼在自己的脑中感觉不对劲,我必须回去。现在回去。这听起来好多了,记住,半夏还在城里。脖子上还带着那种项圈。
“你确定?”马鸣说道,“我一直没看见过她。啊……啊!如果你说她在里面,那她就在里面了。我们一起把弯月夔牛角带给颖逸,然后我们一起回来救她。”
“你不会以为我会把她留在这里吧,不会吧?”令公鬼摇摇头。
业力。
责任。
令公鬼觉得自己快要像焰火般爆炸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压过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马鸣,颖逸必须带你和匕首去嘉荣,好让你重获自由。你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救半夏不是浪费时间!”然而,马鸣握着匕首的手收紧了,开始颤抖。
“我们谁也别想回去了,”子恒说道,“至少现在不能。看。”他指着冷泉镇。
马车停放场和养马场如今黑压压一片全是宵辰士兵,一排又一排,有上千人,还有骑着鳞片怪兽或者马匹的骑兵,显眼的旗帜标示出其中的军官。梼杌点缀在队伍之中。还有其他奇异的异兽,很像但又不是完全一样的畸形大鸟和蜥蜴,还有什么都不像的无法形容的庞大妖怪,长着皱巴巴的青灰色皮肤和巨大獠牙。
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站着禁师和伍相奴。令公鬼心想,不知道半夏是不是也在其中。士兵身后的城里,时不时就会有一个屋顶爆炸,天空中也仍然有雷电肆虐。有两只飞行怪兽,长着皮革翅膀,翼展达十丈,在高高的空中盘旋,远远避开雷电飞舞的空域。
“这么大阵仗?全是为了追杀我们?”马鸣难以置信,“他们以为我们是谁呀?”
令公鬼想到一个答案,可他在那念头有机会成形之前把它赶走了。
“我们也不能走另一边,令公鬼大人,”叶超说道,“是白羽客。有数百个。甚至更多。”令公鬼掉转马头看往叶超手指的方向。一条长长的白羽客队伍沿着山丘波浪起伏,缓缓朝他们靠近。
“令公鬼大人,”叶超嘟囔,“如果被那群家伙看见神霄玉府伏魔令,弯月夔牛角永远都别想靠近鬼子母们了。”
“我们自己也永远别想靠近弯月夔牛角。也许那就是宵辰人集结的原因,”马鸣满怀希望说道,“因为白羽客。也许他们根本和我们没关系。”
“不论有没有关系,”子恒淡淡说道,“一盏茶的工夫之内这里就要开打了。”
“两边都会杀死我们,”叶超说,“就算他们没见到弯月夔牛角。如果他们见到……”
令公鬼无法思考白羽客或者宵辰人的事情。他想:我必须回去。必须。他发现自己在看神霄玉府伏魔令。他们全都在看它。马鸣前鞍上,那弯曲的金色弯月夔牛角,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这玩意儿,它必须参与最后一战,”马鸣舔着嘴唇说道,“可没听说在那之前不能用呀。”他把弯月夔牛角扯出来,紧张地看看众人,没听说过不能用。再没有人说什么。
令公鬼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他自己的思绪太紧迫,容不下任何空间说话。他只是不停地在心底喊:必须回去。必须回去。他看着弯月夔牛角的时间越长,思绪就变得越紧迫。必须。必须。
马鸣抖着手,把弯月夔牛角举到唇边。
号声很晴朗,如同金色弯月夔牛角本身一样,是那么明亮。他们身边的树木,脚下的大地,头上的天空,仿佛都随着号声而共振。那一个悠长的号声,包容了一切。
雾不知从何处升起。起初是空气中一缕缕的薄薄水汽,然后是更浓的雾浪,再浓一些,直到它如同云层包裹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