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母的蜜色辫子一甩,转过头来看着她们。“直到我带你们出去为止,”她冷冷回答,“你们越骚扰我,在这里就停留得越久。”她又低头研究麻料纸和引路残碑去了。
半夏四人沉默了。
青黛从一个引路残碑走到一个引路残碑,穿过一道道斜坡和似乎悬空在无尽黑暗之上的石桥。鬼子母很少搭理其他人,半夏发现自己开始疑惑,假如她们其中一人掉了队,她会不会回头去找。其他人大概也有着同样的念头,因为,她们全都紧紧地跟在黑母马脚跟后。
使半夏吃惊的是,她仍然能感觉到阴宗的吸引,既能感觉到太一的阴性力量的存在,也能感觉到触摸它、引导它流动的欲望。不知怎的,她本以为黑暗对红尘之道的亵渎会把它遮挡起来。她隐约能感觉到这种粘污。很微弱,跟阴宗无关,不过,她很肯定,在这里向太一伸出手去无异于裸着双手伸进污秽、油腻的烟雾中去擦净杯子。不论她做什么,肯定都会受到粘染。几十天以来第一次,她毫不费力就能抵制阴宗的诱惑。
当青黛突然在一个岛上下马宣布驮马背上有食物、她们要停下来吃晚饭和睡觉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天色全黑了。
“把食物包裹拿出来,”她懒得指出命令的对象,“它足够我们去投门岭的这两天路上吃了。就算你们蠢得忘记给自己带食物,我也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到达目的地的。”她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母马的马鞍,绑好脚绊,然后却坐在自己的马鞍上,等着她们四人之一给她送上食物。
仪景公主给青黛送上死面饼和肉干。鬼子母的神情显然不需要她们任何人的陪伴,所以她们几个在离她稍远一点的地方,把马鞍放在一起,坐在上面吃饼子和肉干。灯光之外的黑暗让她们食之无味。
过了一会儿,半夏问道:“青黛,如果我们遇上黑青的话怎么办?”
紫苏疑惑地
做了做这个词的口型,可仪景公主惊叫了一声:“纯熙夫人说过,那东西是杀不死的,甚至很难受伤,而且,我能感觉到这个地方等着扭曲我们,使用紫霄碧气做的任何事情……”
“没有我的批准,你们连想一想太一都不要。”青黛厉声说道,”好了,如果一个像你们这样的人想在这里,红尘之道里,进行引导,你们可能会像汉子一样发疯。你们没有受过训练抵抗制造这里的男子所留下的污秽。如果黑青出现,我来对付。“
她嘟起嘴,打量一小块肉干,又道:”纯熙夫人其实并不像她自己以为的知道那么多。“她微笑着把肉干扔进嘴里。
“我不喜欢她。”半夏嘟囔,声音足够低,保证那鬼子母听不到。
“如果纯熙夫人可以跟她合作,”湘儿静静地说道,“我们也可以。不是说我对纯熙夫人的好感比青黛多,不过,如果她们又在管令公鬼他们的闲事……”她没有说完,用力往上拉了拉披风。黑暗不冷,却给人冷的感觉。
“黑青是什么东西?”紫苏问。仪景公主用一大堆从厉业魔母和她娘口里听来的话回答之后,紫苏叹了口气,“风月宝鉴得负上许多责任。我不知道有任何男子值得我们这样去为他们。”
“你不是非来不可的,”半夏提醒她,“你随时可以走呀。没有人阻止你离开巫鬼道的。”
“噢,我确实可以游荡出去,”紫苏做着鬼脸,“跟你,跟仪景公主一样容易。风月宝鉴不在乎我们想怎样,半夏,如果,在你为他做了这一切之后,令公鬼不娶你,又如之奈何?如果他娶了某个你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或者仪景公主、或者我又如何?然后你又怎么办?”
仪景公主呵呵笑了:“我娘决不会答应的。”
半夏沉默了一会儿:“令公鬼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娶任何人。如果他真的娶了……”她无法想象令公鬼会伤害任何人。她想:即使是他疯了以后吗?一定有
办法阻止的,有办法改变;鬼子母们有如此丰富的知识,如此繁多的技能。如果她们可以阻止,为何她们不这样做?唯一的答案是,她们不能阻止,而这却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竭力轻松地回答:”我可不认为我会嫁给他。鬼子母很少成亲,你知道的。不过,如果我是你,我是不会对他动心的。你也是,仪景公主。我不认为……”她哽住了,咳了一声掩饰过去,“我不认为他会成亲。就算他真的结了婚,我会为任何嫁给他的人祝福,就算那是你们之一。”
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很真诚:“他固执得像头驴子,老是犯错,不过,他很温柔。”她的声音想颤抖,可她设法把它变成了大笑。
“不论你怎么说你不关心,”仪景公主说道,“我知道你并不会比我的娘同意得多一点。他很有趣,半夏。比我遇到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有趣,尽管他是个放羊的。如果你傻得把他抛弃,那么当我决定向你和我娘两个挑战时,你可只能怪你自己了。玄都王子在成亲前没有任何头衔是有先例的。不过,你不会那么傻的,所以不要再假装了。毫无疑问你将会选择绀珠派,把他变成你的一个退魔师。据我所知,每个只有一个退魔师的绀珠派都是嫁给了她的退魔师的。”
半夏强迫自己同意这个主意,心想如果她真的成了绀珠派,她要找十个退魔师。
紫苏皱眉看着她,湘儿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明。她们全都沉默下来,从鞍囊里取出更合适旅行的衣服换上。在这样的地方里,要保持精神欢快不容易。
半夏好不容易才睡着,而且睡得断断续续的,充斥着噩梦。她没有梦见令公鬼,却梦见了一个双眼冒火的汉子。他的脸这次没有戴面具,上面满布可怕的烧伤疤痕。他只是看着她,哈哈大笑,可这比起后来那些在红尘之道里永远迷路、被黑青追赶的梦更可怕。当青黛用骑马靴尖踢她的肋骨把她叫醒时,她只觉得感激;她感觉自己像是根本没有睡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