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灵之真!没有人要对孙大人采取任何措施。”半夏揉搓着额角,考虑着要让营地中的一名姐妹为她进行治疗。
楼烦和灵之真在这方面都没什么能力,但如果她的头痛只是缺乏睡眠和忧虑所导致的,治疗也无法产生什么作用。她不想让人们议论她已经因压力而垮掉了。而且,还有其它的方法可以对付头痛,但不是在这里。
灵之真咬住嘴唇,向旁边一甩头,脸颊上出现了红晕。孙希龄则突然开始专注地看着一只红翅膀的鹰在他们的左侧盘旋,勇敢的男人应该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小心。
那只鹰收起翅膀,向一片干枯的羽叶木后面直扑下去。半夏能体会它的心情。她自己正在向看不见的目标垂直扑落,希望自己选择了正确的目标,希望她落下的地方会有目标。
她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显得更坚定。“不过,孙大人,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继续和奚齐见面了,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了。”苍天啊,但愿奚齐不要说出太多事情吧!可惜的是她不能派楼烦或桑扬去警告奚齐。即使奚齐真的会接受警告,姐妹们也会认为她这么做跟冒险和令公鬼接触没有多大差别。
孙希龄在马鞍上一打恭。“听从您的命令,尊主。”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嘲讽,一路上他的语气里都没有半点嘲讽,他显然已经学会了该如何与鬼子母说话。
楼烦紧皱眉头看着他,大约楼烦能搞清楚孙希龄的忠诚到底是针对谁的。虽然对孙希龄恨得咬牙切齿,但楼烦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他身边度过的,实际上,她并不需要在孙希龄身上花那么多时间。
半夏努力让自己的双手抓住天骄的缰绳,不去抚摩额头。“还有多远,孙大人?”维持耐心更让她感到费力。
“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尊主。”因为某些原因,孙希龄又向灵之真转过头,“不远了。”进入他们视野的农庄愈来愈多,平地上和山坡上都有,半夏觉得这些都无法和思尧村相比。低矮的灰石屋舍和谷仓,没有篱笆的草原上只有几头瘦得露出肋骨的牛和一些羸瘦的黑尾绵羊。不过被烧毁的农庄并不算多,它们零散分布在完好的农庄之中。烧毁它们的目的应该是警告当地人,不向转生真龙立誓效忠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在一处农庄上,半夏看见了孙大人的征粮队和一辆马车。孙希龄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向他们点了点头,而这些人也没有打着白色三角旗,所以半夏立刻就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貔虎军一直都在炫耀自己的身份,除了旗帜以外,有些人最近还在手臂上系了一条红巾。那些骑在马背上的人看管着大约六头牛和二十几只羊,还有一些人正从谷仓里将许多麻袋搬运出来。
一名神情消沉的农夫和他的家人在旁边看着,他们都只穿着深色的粗粗麻衣服。几名姑娘戴着深兜帽,其中一名姑娘把脸埋在妈妈的裙子里,显然是在哭泣,几名小子都紧紧地握着拳头,仿佛想要打架的样子。
这名农夫会拿到钱的,但如果他不愿意卖出这些食物,如果他胆敢对抗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那些被烧毁的农庄就会让他冷静下来。孙希龄的士兵经常会在那些废墟中找到被烧焦的尸体,其中男人、女人和小孩都有,从尸体的样子上往往还能看出挣扎着想要逃出来的痕迹。
半夏很希望能有办法让农夫和村民们相信,她的军队并不是强盗。她非常想,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否则她就只能让自己的士兵忍饥挨饿,直到他们逃光。如果姐妹们不知道强盗和貔虎军的不同,那又怎么能指望普通人会正确地看待这支鬼子母的军队?那座农庄已经被甩到了身后,半夏强迫自己不回头去看,回头也不会改变任何事。
孙希龄并没有胡说,差不多就在与营地直线距离三四里的地方。因为道路曲折,所以他们走了大约两倍的路程。他们从一座山的山腰绕过去,看见一些灌木丛和树林。孙希龄在这里拉住了缰绳。太阳这时升到了天顶高度的一半。下方出现了另一条路,比穿过军营的那条路更窄,更曲折。
“他们认为夜间赶路可以躲过强盗。”孙希龄说,“看结果,这应该不是个坏主意,或者他们就是有魔尊的运气。他们是从玄都来的。”
那是一支商队,五十几辆马车排成大约十队,沿道路排开来,马车周围全都是孙希龄的士兵。有几名士兵已经下了马,正在指挥一些人将商队马车上的桶和袋子搬到六辆士兵们的马车上。
一名穿着深色朴素裙装的女人正挥舞着双臂,神情激动地指着这样或那样东西,仿佛是在大声抗议,又像是在和士兵们讨价还价。而她的随从们只是面色阴沉地聚在一起,一言不发。更远一些的地方,一株枝干伸展的榕树上垂挂着许多可怕的‘果实’————每根树枝上都有一个人被拴住脖子吊在上面。
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上站满了鬼鸮,让那棵树看上去几乎像是覆满了黑色树叶,这些大鬼鸮可不是一点鱼肉就能喂饱的。即使在很远的距离,这番景象还是让半夏的脑袋和肠胃感到极不舒服。
“这就是你想让我们看的?这些商人?或者是那些强盗?”她看着那些被吊着的尸体,其中并没有穿裙装的,如果是强盗干的,他们吊起来的人就会同样包括女人和孩子。这种杀戮可能是任何人做的————孙希龄的士兵、貔虎军。貔虎军像鬼子母的士兵一样,把他们捉住的所谓真龙信众全部吊死,但对鬼子母们而言并没有造成什么差别。甚至是本地的庄主也可能会这样做。如果三江口的贵族们通力合作,现在这里所有的强盗可能都已经被吊死了,但让这些贵族合作就像命令猫跳舞那么难。等等,孙希龄刚才提到了玄都。“这和令公鬼有关吗?还是和毕月使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孙希龄毫不掩饰地让自己的视线在半夏和灵之真之间来回移动。灵之真颓然坐在马鞍上,脸藏在帽沿的阴影里,满面阴郁,完全不再是刚才那名充满自信的骑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