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楼烦刚刚到达独狐陈时,她只是一名被遏绝的逃亡者,一个全世界都以为已经死掉的废黜丹景玉座。只是因为她知晓丹景玉座情报网的密探信息,姐妹们才收留了她,而且她还掌握着卿月盟的情报网。
在成为丹景玉座之前,楼烦已经是那个情报网的管理者了,这些让她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就像桑扬在嘉荣城的密探让桑扬有了影响力一样。而子苓的到来改变了丹景玉座的状况。
她是楼烦下一任的卿月盟情报主管,在知道楼烦已经联系到一些卿月盟的密探,并将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情报交给宗派之外的人后,子苓愤怒异常。
而子苓本身职位的暴露,即使在卿月盟内部,也只有两三名姐妹知道这件事。更是让她几乎要被气死,她不仅夺回了卿月盟情报网的控制权,用一里外就能听到的粗野喊声咒骂楼烦,更恨不得要掐断楼烦的喉咙。
子苓来自于锡城古国境内,迷雾山脉中的一个矿业村落,据说她的歪鼻子就来自她还是姑娘时的一场拳脚斗殴。而子苓的行为则引起了其它人的思考。
半夏坐回那张不稳定的椅子里,将早饭托盘推到一旁。“子苓不会从你手中夺走那些资源的,楼烦,其它人也不行。”当子苓重新接管卿月盟的眼线时,其它人已经在考虑卿月盟不该同时也接管丹景玉座的情报网,但是也没有任何人认为那个情报网应该由半夏控制。长老会本想得到它,罗花休和辛蜚零都对此发表了意见,当然,她们都想成为第一个从丹景玉座情报网接收情报的人。子苓认为既然丹景玉座是卿月盟的,这部分情报网就应该加入卿月盟情报网中。而现在,浣花夫人很满意能像以往那样,首先获得丹景玉座的所有报告;至少通常是如此。“她们不能让你放弃这个资源。”
半夏重新倒满了茶杯,又将茶壶和蓝釉蜜盅放到靠近楼烦的桌边上。楼烦却只是盯着它们,怒意已经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消失了,她颓然坐在凳子上。“您从没有考虑过力量,”她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您知道这一点,是否您比其它人更强,但您不会去考虑它。您只是知道,她顺从您,或者您顺从她。以前,没有人比我更强,没有人,自从……”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那双手正不安地在膝头绞动着。
“有时候,当罗花休教训我,或者是辛蜚零教训我的时候,那就像是一阵强风向我迎面撞来。她们现在远远超过了我,我应该管住我的舌头,直到她们允许我说话,甚至连子苓也是一样,而她只不过是中等水平而已。”
楼烦强迫自己抬起头,绷紧的嘴唇中发出苦涩的声音。
“我觉得我应该把自己调整到现实中来。这种习惯在我们之中已经是根深蒂固了,在我们为长衫接受试炼之前就已经深植在我们心里。但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
半夏从墨汁瓶和沙罐旁边拿起狼毫,一边摇着笔杆,一边字斟句酌地回答道:“楼烦,你知道我是怎样看待改变的。有太多事情,我们会这么做只是因为鬼子母总是这样做,但情况在改变,无论有谁相信一切都应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在我之前,就没有过非鬼子母而成为丹景玉座的先例!”
半夏的这句话其实又牵涉到了白塔的秘密记录————楼烦经常说,没有任何事是白塔历史上没发生过的,但这件事确实是第一次发生————但丹景玉座仍然是气馁地坐在对面,像一只空虚的麻袋。
“楼烦,鬼子母的方式不是唯一的方式,甚至不可能永远都是最好的方式。我要让我们能够一直以最好的方式做事。任何不能学会改变,或者不愿学会改变的人,最好都要学着忍受它。”半夏向前倾过身子,竭力让自己的表情充满了鼓励。“我从没弄清楚智者们如何决定该服从谁的意见,但那绝对不是由上清之气的强弱决定的,即使是能够导引真气的智者也要服从不能导引真气的。在她们之中,鬼营室的力量比不上任何一名见习使,但即使是力量最强的智者也会依照她的吩咐跳舞。”
“野人。”楼烦不以为然地说,但她的声音缺乏力度。
“而对于鬼子母,我被选为丹景玉座并不是因为我是最强的。长老会也总是选择最聪明、最富有技巧的鬼子母作为使者和资政,而不是力量最强的。”最好不要说明是什么样的技巧,丹景玉座本人肯定也极为擅长这些技巧。
“长老会?长老会大约会派我去煮茶,然后等她们坐定后就会把我轰出去。”
半夏坐回到椅子里,将狼毫扔在桌上。她很想用力摇晃这个女人。丹景玉座在无法导引真气时也一直在努力奋斗着,难道现在她的膝盖发软了?半夏很想告诉她关于沈悠悠和华幽栖的事,这应该能帮助她振作一下,也能让她承认半夏的能力。但这时,半夏看见一名葡萄色皮肤的女子骑马从敞开的帐篷门外经过,她戴着遮挡阳光的灰色宽边帽,仿佛正陷入沉思之中。
“楼烦,那是灵之真。”说完这句话,半夏就冲了出去。“灵之真!”她喊道,楼烦需要一个胜利好从她嘴里洗去被欺凌的味道,大约这正是她所需要的。灵之真是浣花夫人那个小团体里的人,而她显然有着自己的秘密。
拉住栗色阉马的缰绳,灵之真向周围看了一圈,当她看见半夏时不禁愣了一下。从她的表情判断,这名鼍龙派姐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走过的是营地的哪个部分,一件薄防尘披风遮住了她浅灰色的圆领袍。“尊主,”她犹豫地说,“请您原谅,我————”
“我不会原谅你。”半夏打断她的话,让她打了个哆嗦。毫无疑问,昨晚浣花夫人已经和她们商议过了,“我要和你谈谈,现在。”
楼烦也走了出来,但她没有去看战战兢兢地从马鞍上下来的灵之真,而是把目光投向那一排排帐篷。那里站着一名身材健壮的灰发男人,他穿着浅黄色长衫,外面套着一副有凹痕的护心镜。